万长福累得气喘吁吁,他拧开水囊的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酣畅淋漓地喝了个水饱。
他直起腰,目光扫向正在收尾的种黄豆小队,内心不禁再次感慨,这夏家大姑娘真是有本事、有魄力。
种黄豆这事儿,农家都不陌生,可一次性种下五百亩,他还真是头一回见。黄豆虽说能当粮食,可吃多了容易让人肚子发胀,所以一般农家不会用珍贵的土地大面积种植,最多在田间地头零零散散种上一点,收成多少全看天意。
如今这五百亩黄豆种下去,按照当下平均亩产一石来算,八、九月份就能收获将近五百石。这么多黄豆,光用来吃肯定不现实,万长福心里琢磨着,大姑娘肯定憋着什么大招呢。
但黄豆除了当作粮食,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呢?磨豆浆、做豆腐?这倒也不是不行,可万长福总觉得大姑娘的计划远不止如此简单。
“万老头,你在想啥呢?”马铭春踱步过来,双井村并入桃源庄后,大家都不再喊他“万里正”了。“这黄豆眼瞅着快种完了,也不知道剩下那五百亩地要种啥?”
万长福抬眼瞥了他一下,眯着眼,对这个一直对他怀有敌意的老头,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马老头,种什么不种什么,那都是庄子的安排,咱就别瞎掺和了。”
“你!”马铭春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红了,“我不过是随便聊聊。”
“你也别在我跟前晃悠了,我啥都不知道。”说完,万长福把水囊往腰间一挂,转身去帮忙挖坑了。
马铭春即便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他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虽说都是庄户,但彼此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他那边大多是老弱妇孺,而万长福那边虽说也有妇孺和残疾人,可精壮汉子明显更多。
建民房、挖沟渠这些重活,他这边的人最多只能去民房工地当个小工,搬搬砖头、抬抬木头,可万长福那边却是这些工程的主力。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显得他这边势单力薄。
他就说嘛,万长福一来,就是来抢活干的!这才不到两个月,就把他们比下去了。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马铭春背着手,佝偻着身子,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万长福心里也清楚马老头的来意,不过大家都是庄户,自然得按照庄主的安排干活。要是非说他们抢了活计,那也没办法,大家都是为了生存。好在庄主也没有区别对待,大家吃喝都一样,没什么不公平的。
真搞不懂马老头到底在烦些什么?
怀清同样想不明白。“马老,您刚说啥?”
她满脸疑惑地看着马铭春,这老头刚刚说黄豆种完后,他要带着自己原来那帮人去帮着挖沟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马铭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跟大姑娘开口,可这会儿被怀清这么一问,顿时泄了气,哪还有胆量再说一遍。
“马老,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什么了?”怀清试探着问。
“没有没有!”马铭春连忙摆手否认,“我……我就是想着帮庄子多干点活,黄豆种完了,正好有空去那边搭把手。”
怀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心想帮忙。“黄豆种完了还有不少活要干呢,你们先休息一天,后天我小舅回来,他会给你们安排别的活计。”
“你们既然签了契约,就都是我桃源庄的庄户,没有远近之分。万老那边汉子多,自然安排去挖沟渠;你们这边妇人多,就安排相对轻松点的活。可不能觉得安排他们干重活就是看重他们,对你们就疏远了。
你们虽说妇孺多,但都懂农事,安排你们干农活再合适不过;万老那边汉子大多是猎户,让他们出力气也恰到好处。您也是识字的,应该明白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要是反过来,你们干不了他们的体力活,他们干农活又不如你们,那不乱套了吗?”
“是我糊涂了!”马铭春听了这番话,满脸羞愧,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都没想明白,难怪万老头总是对他翻白眼。
“我夏家不是不图回报的大善人,养着你们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出力。您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各取所需,再说还有契约呢,在衙门都盖了章的,就算我们不认,还有衙门做主呢。”
怀清这话可真新鲜,一般都是主家怕底下人偷懒,没想到还有庄户怕庄主不用自己的。
“是是是!”马铭春心结解开,一下子又有了精气神。
“您既然来了,我就交给您一个任务。”
怀清瞧着马铭春,心想这老头就是太闲了,之前每天为温饱发愁,哪有功夫胡思乱想,现在吃喝不愁了,反倒患得患失,总担心好日子不长久。
马铭春领了任务,急急忙忙出了内庄,心里盘算着安排谁去合适,压根没瞧见万长福拐弯进了内庄。
他没看见万长福,可万长福却瞧见他了。万长福见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心想,这老家伙该不会真跑去跟大姑娘打听消息了吧?不过他这会儿也有事,顾不上追上去问个究竟。
怀清看着万长福,心里直犯嘀咕,这俩老头今天是约好了吗?“万老,您也有事找我?”
“大姑娘,老汉实在是有个难言之隐。”万长福神色有些为难。
“什么事?您先说说看。”怀清耐心问道。
“大姑娘可还记得,我族里为啥有那么多伤残人士?”
“不是说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吗?”
“是这样的,之前您曾许诺,要是那几个孩子有昔日战友来投奔,您一概接收,这话您还记得不?”
“嗯,记得!怎么,有人来投奔了?”
原来,他们在挖沟渠的时候,碰上了几个从北边逃荒过来的战友。这些人因为身有残疾,被家人遗弃或者赶出家门,为了活下去,四处找活干。看到这边在挖沟渠,想着可能需要人手,就过来问问,一问才发现是昔日战友。
“那几个娃子心善,想起您的话,就让我来问问,看姑娘能不能收留他们。”说到这儿,万长福又补充了一句。
“娃子们不敢擅自留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