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知道了石家父子的争吵,心情就一直很好。
她对薛绿说:“这回石家休想再得意了。石宝生被人揭穿了身份,不能再装名门世家公子,他跟鲁家的婚事也落了空。他还想继续去哄骗鲁大小姐呢,怕不是要被鲁家人拿棍子打出来!”
薛绿想起上辈子,石宝生的谎言暴露后,他与鲁大小姐的婚事自然是泡了汤,鲁大老爷带着儿女进京,想将女儿嫁进京城的官宦人家,但鲁大小姐对石宝生依然念念不忘,哪怕嫁了人,也没断过暗中的书信来往。
只怕石宝生真能哄住鲁大小姐呢。也不知道鲁大小姐看上他什么,竟然如此长情,明知道父亲反对,自己也嫁了人,依然还不肯与他了断。薛绿不明白石宝生哪里来的魅力能叫鲁大小姐痴心不改,只能认为是天定的孽缘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鲁大小姐不肯放弃石宝生,真要谈婚论嫁,她也不可能低就一个小商户人家出身的秀才。除非石宝生能科举出仕,出人头地,至少也得有个举人功名,否则他与鲁大小姐就不会有未来。
上辈子石宝生客居京城,连乡试都没法参加,更别说是出仕为官了,家业也日渐凋零。他与鲁大小姐的“未来”,始终只存在于书信之中。薛绿进宫的时候,石家父母已经在考虑,为儿子求娶街尾绸缎庄的丑闺女,就图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所以,就算石宝生有本事哄住鲁大小姐,也没什么意义。他该落魄,还是要落魄的;该损失的名声、金钱与前程,也不会保得下来。
薛绿对奶娘道:“石宝生还有法子把书信送到鲁大小姐手里,就不能小觑了。鲁大老爷虽然已经给女儿另外相看起了婚事,但若是鲁大小姐执意要选择石宝生,只怕做爹的也拗不过爱女。”
奶娘睁大了双眼:“他都名声扫地了,凭什么还能叫鲁大小姐痴心不改呀?!他如今可不是什么名门公子,只是油坊的少东,他爹还是倒插门,只不过如今反客为主了而已。”
“谁知道呢?”薛绿想起了上辈子,“兴许鲁大小姐就喜欢这种有点小才华的男人,能温柔小意地捧着她,还支持她当家作主。”鲁大小姐嫁人后,与丈夫感情不睦,好像就是因为丈夫嫌弃她不够温柔贤淑,而她又习惯了说一不二之故。
薛绿懒得评论这对男女的两世孽缘:“鲁大老爷都不许女儿出门见石宝生了,石宝生还能通过门房把信送到鲁大小姐手里,可见鲁大小姐在鲁家的势力不小,有法子与她爹对着干。她要是认定了非石宝生不嫁,鲁大老爷也要头疼的。”
“那可不行!怎能叫石宝生有机会翻身?!”奶娘从前很喜欢石宝生,只觉得他是自家姐儿薛绿的命定姻缘,但如今她不再这么想了,只恨石宝生不能立刻倒了大霉,名声扫地,功名尽毁,最好一辈子娶不到好姑娘,断子绝孙。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石宝生又攀上鲁大小姐,东山再起的。
于是她便决定要落井下石:“我得跟永禄说一声,让他想法子让鲁家人发现鲁大小姐与石宝生暗中通信的事。这种事还是得鲁家人想办法。他家大小姐都要跟人说亲了,怎能继续与外男私相授受呢?不是要进京么?赶紧动身吧!”
薛绿道:“永禄叔不见得能做什么。你没瞧见,石宝生如今恼了他,连跑腿送信的事,都要换给那个洗尘去做了。”
奶娘冷笑:“正是因为如今石宝生给鲁大小姐的信,改叫洗尘去送了,永禄才好做手脚呢,否则叫鲁家人抓现行的是他,他岂不是要挨打?回家还要被骂办事不利。换作是那洗尘去就没问题了。这小子不老实,故意踩永禄,活该他倒霉!”
原来奶娘与胡永禄心里都有数,薛绿就不再多言。
她只关心一件事:“如今文会草草结束,永禄叔又惹石宝生生气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离开?”
奶娘想了想:“应该不难的。本来永禄还担心石老大和石太太不肯放他,但今儿出门前,石太太找他问起了文会上的事,问那李家哥儿是怎么闯进去的。永禄故意说,是因为自己去后厨催店家送点心的时候,叫李家哥儿看见认出来了。石太太可生气了哩!”
与不看好儿子做法的石老大相比,石太太对儿子在德州的大计更看重,得知竟是胡永禄这个“蠢货”引来了李士子,害得儿子丢了大脸,她心中自然着恼。哪怕胡永禄声称自己很无辜,只是奉石宝生之命行事,石太太也要迁怒到他头上。
其实这都是胡永禄故意为之。李士子是薛长林设法引过来的,也没有认出胡永禄是谁,一心朝着嫉恨已久的石宝生去了。但胡永禄不能暴露薛长林与奶娘,又想要尽快摆脱石家,自然是乐得自己更招人嫌。
只要石太太与石宝生都有赶走他的想法,石老大就不会坚持什么。他如今又不是没人可使唤,何必硬要留下一个他认为心里更偏向妻子的仆人?
奶娘从自己床铺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包袱,拿给薛绿看:“瞧,永禄心里觉得自己差不多能走人了,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将自己的私房体己提前夹带出来,交给我保管了呢。他都这么干了,可见他是真的要走了!”
薛绿瞧着小包袱里有三荷包的碎银子、银锭和金银花钱,还有几个价值不一的玉佩、扇坠什么的,又有一双品质很好的羊皮靴,四个丝绸面的荷包,就知道都是胡永禄私藏的体己和赏赐。既然他心里有数,早有准备,她也就放心了。
奶娘重新将小包袱收好,便催薛绿回屋梳洗:“文会散了之后,大少爷就跟李家哥儿他们一块儿走了。看看时间,他应该快回来了。姐儿快去换衣裳。我熬了些甜汤,正好给你们润润喉。今儿大家都辛苦了。”
薛绿笑着回屋换衣裳去了,等重新出来,奶娘果然已送来了热腾腾的甜汤。她刚喝完一半,大伯父薛德民、大堂兄薛长林以及老苍头三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享用甜汤,一边交流着今日的经历与收获的情报。
薛德民捋须微笑点头:“石宝生今日名声尽毁,就算想翻身也难了。德州士林素来风气不错。他从前装得好,也就罢了,如今人人皆知他是个不尊师重道的白眼狼,就算他再有才华,也不会有人看得起他。”
薛长林笑道:“我还跟李兄他们讨论了许久,引着众人反思,为何石宝生在县里时,人人都觉得他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后生,到了德州后,他就成了白眼狼?其中固然有他隐藏了本性,欺瞒世人之过,但他新拜的老师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把责任引向了黄梦龙,叫人议论黄梦龙的品行。
这群读书人哪怕是离乡背井,也不代表就说话没份量了。当中好几人都是书香世宦子弟,又在德州有亲友。有他们帮忙传播,黄梦龙与石宝生这对师徒,注定要名声扫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