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的海风裹挟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掠过济远舰伤痕累累的甲板。管带方伯谦站在舰桥上,望着威海卫港内忙碌的景象,心头沉甸甸的。水手们正在用刷子清洗甲板上的斑驳血迹,工匠们敲打着修补被炮弹撕裂的船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怪异气息。这场发生在七月二十五日的丰岛海战,让北洋水师初次尝到了战争的残酷滋味。
三十位弟兄阵亡,二十七人负伤。大副沈寿昌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海风吞没,广乙舰重伤搁浅,高升号被击沉,操江号被俘。我们的210毫米主炮在关键时刻哑火,否则定能让吉野尝尝苦头。
方伯谦默默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舷墙上新添的弹痕。他想起那个年仅十九岁的见习学生黄承勋,在双臂被炸断的情况下仍坚持指挥,最后壮烈殉国。这些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留在了那片陌生的海域。
管带,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沈寿昌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方伯谦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平面:整顿军备,等待命令。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就在济远舰返航的第二天,快马送来的战报证实了方伯谦的预感:日军已经攻占成欢驿,叶志超、聂士成部正向平壤撤退。更令人忧心的是,日本联合舰队正在黄海频繁活动,似乎正在寻找与北洋水师决战的机会。
与此同时,八月初一的北京城笼罩在盛夏的闷热中。太和殿前,文武百官肃立。光绪帝身着明黄色朝服,手持诏书,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朝鲜历来为我大清属邦,今应其请,派兵戡乱...
军机大臣翁同龢跪在百官最前列,神情肃穆。就在前一晚,他刚刚在军机处值房内仔细研读了李鸿章从天津发来的急电。那份电文详细禀报了丰岛海战的经过,字里行间透露出局势的严峻。此刻听着宣战诏书,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倭人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光绪帝的声音突然提高,衅开自彼,公理昭然!着李鸿章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
诏书宣读完毕,立即通过六百里加急发往各地。驿马踏着滚滚烟尘,将这份宣战诏书送往各省督抚衙门。
在天津直隶总督衙门内,李鸿章接到诏书时,正在与幕僚商议军务。书房内烛火通明,墙上悬挂的巨幅朝鲜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双方兵力部署。
中堂,盛宣怀呈上各地军报,卫汝贵部已抵达平壤,左宝贵部正在急行军,预计三日内可抵达。马玉昆部也即将抵达。只是...
只是什么?李鸿章头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
只是粮饷转运困难,各军怨声载道。特别是叶志超部从牙山撤退时,丢失了大量粮秣。
李鸿章缓缓直起身,手指在平壤位置轻轻敲击:传令各军,务必在平壤站稳脚跟。告诉叶志超,这次不能再退了。至于粮饷...先从直隶藩库拨银二十万两,速解前线。
就在这时,亲兵送来一份密报。李鸿章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已离开佐世保港,去向不明。
立即给丁汝昌发电,李鸿章沉声道,令北洋水师加强巡弋,但切记保全实力,不可贸然与敌决战。
此刻的黄海之上,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正站在松岛舰的舰桥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海平面。海风猎猎,吹动他军装上的绶带。
司令官阁下,参谋禀报,根据情报,北洋水师主力仍在威海卫港内修整。
伊东佑亨微微颔首:继续监视。他们总会出来的。传令各舰,保持战斗队形,注意搜寻敌舰踪迹。
在平壤城内,叶志超刚刚与各路援军会师。这位从牙山一路撤退的老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总督衙门内,诸将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卫将军,左将军,叶志超指着地图上的平壤城防布局,日军分路来犯,我们当依托平壤城防,以逸待劳。
左宝贵猛地站起,声音洪亮:叶军门,皇上要我们速战速决。依我看,当主动出击,挫敌锐气!倭寇远道而来,必然疲惫,正是我军破敌良机!
卫汝贵摇头反驳:左将军有所不知,倭人火力凶猛,不可不防。我在成欢驿亲眼见识过他们的枪炮之利。
马玉昆插话道:二位将军所言都有道理。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整饬城防。我今日巡视城墙,发现多处破损,急需修缮。
正当诸将争论不休时,亲兵匆匆来报:诸位军门,城外发现日军先锋部队!
众人顿时色变。叶志超立即下令:传令各营,加强戒备!左将军,请你负责玄武门防务;卫将军,你守朱雀门;马将军,你负责粮草调度。
就在平壤城内紧张布防之际,紫禁城内的光绪帝正在养心殿召见军机大臣。年轻的皇帝对前线战事进展缓慢颇为不满。
叶志超在平壤畏缩不前,是何道理?光绪帝质问翁同龢,朕在宣战诏书中明明要求迅速进剿
皇上,翁同龢躬身回答,用兵之道,贵在持重。平壤乃朝鲜重镇,不可轻弃。李中堂已严令各军固守待援。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日军来势汹汹,我军新败之余,士气未复,贸然出击恐非上策。
光绪帝还要再言,却被太监通报打断:太后驾到——
慈禧太后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走入。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淡淡道:战事虽紧,万寿庆典的筹备也不可耽误。礼部昨日上奏,说各国使节都已答应来贺,这个体面可不能失了。
这句话让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光绪帝强压怒火,沉声道:亲爸爸放心,儿臣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