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弋长老垂眸看她,那眼神就像在看脚边的一粒灰尘,没有半分温度。他冷冷哼了一声,非但没觉得她可怜,反而因为她这么不知好歹,心里更加厌烦。
“速速退去,本座不想再说第三次。”
林清瑶却像钉在原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发颤的嗓音:
“弟子只想知道……楚师兄现在是否安好?”
“楚师兄?”
玄弋长老骤然打断,声线锐利如冰锥直刺耳膜。
“谁准你这么称呼的?”
他目光如刀,将她从头到脚剐过一遍,仿佛要剥开这层皮囊,看清内里不堪的本质。
“就凭你这种不知用什么手段混进悟道门的庸才,也配和藏剑峰首席攀关系?不知天高地厚!”
他向前一步,滔天威压如泰山压顶般轰然落下。林清瑶只觉得呼吸困难,连骨头都在发出细微的悲鸣。
玄弋长老的话语如寒风刮过: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若还有半分廉耻,就该明白什么是云泥之别。若再执迷不悟……”
他话音微顿,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念在你这一片痴心,本座或许可以开恩,准你去给劫沧做个侍妾。这,就是你此生命运的顶点了。毕竟,你如今连留在悟道门的资格,都已失去。”
这番话,一字一句,仿佛化作了最锋利的冰刃,并非干脆地斩断她的念想,而是将她最后残存的一丝尊严,寸寸割裂,彻底碾碎成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悟道院的。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像躲瘟疫一样猛地闪开。细碎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就是她!把楚师兄害成那样……”
“居然还有脸回来?”
“听说是玄弋长老亲口说的,不准她再靠近藏剑峰半步……”
……
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加快脚步,一心只想逃回那座曾给过她短暂安宁的小院。
可刚到院门前,就看到两名面容冷硬的执事弟子如门神般拦在那里。
“林清瑶?”
其中一人,像在宣读判词。
“奉长老会之命:你修为低微,心性不端,即日起暂停所有课程,迁往外门杂役区反省。这是调令,收拾东西,立刻去报到,不得延误。”
一纸轻飘飘的文书被硬塞进她手里,却重得让她指尖发颤,连心都揪紧了。那纸上寥寥数语,就将她过往所有的努力和梦想彻底否定。
停课、驱逐……
甚至,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林清瑶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个曾陪伴她无数个日夜的小小空间。
墙角还堆着炼废的丹药残渣,桌上是翻得卷了边的功法典籍……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清晨。
她沉默地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将屋里寥寥几件私人物品收走。
就在她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被她当作“家”的地方,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猛地愣在了原地——
院门外,周惠和柳梦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与局促。
林清瑶眼中骤然亮起一点微光,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与期盼:
“梦瑶,阿惠……”
周惠猛地扭过头,不敢看她,语速快得像怕自己会后悔:
“清瑶……对不起!家里下了死命令……要我……必须和你断绝来往……”
她匆匆看了林清瑶一眼,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最终却凝结成一种冰冷的坚决。
“你……你自己保重!”
话音刚落,她几乎是逃跑般转身离去,脚步仓促得像是要甩掉什么。
一旁的柳梦瑶早已泪流满面。她望着林清瑶,嘴唇颤抖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绝望地摇了摇头。
她猛地一跺脚,带着哭腔追向周惠远去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
空荡荡的院门前,只剩下林清瑶,孤零零地立在风里。
她并不怪她们。
这世道,本就如此现实。
她的指尖在储物袋上重重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随后便挺直了背,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条通往山脚杂役区的碎石小路。
外门杂役区坐落在凌霄宗灵气最稀薄的山坳里。分配给她的,是一间阴暗潮湿的柴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木屑的气息。除了堆积如山的灵木外,只有一张坚硬的板床。
每天的活儿是劈够足量的灵木,送到丹房和膳堂。这对炼气期的她来说,体力尚能应付。
但周围杂役弟子们投来的目光,或鄙夷,或怜悯,或幸灾乐祸。
却比沉重的斧头更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实力,本就是一种原罪。
这句话,如今她正用血肉之躯,体会得刻骨铭心。
这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柴房外那片昏沉的光线里。
是久未露面的顾云归。
他静静立在门外,目光落在她沾满木屑的衣襟和手中的柴刀上,眼底情绪翻涌。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深的失望,与难以言喻的痛惜。
“清瑶。”
他声音依旧温和。
“你原本不该在这里。”
林清瑶停下劈砍的动作,沉默地望向他。脸上沾着木屑,神情平静。
他向前一步,语气轻而沉:
“我一直觉得,你与旁人不同。你有慧根,更有悟性,本该走得更远……可你为何偏偏要去碰那镜花水月?”
他注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
“为了一个楚劫沧,断送自己的道途,值得吗?”
他的每一问,并不激烈,却像细密的针,扎进她心里最疼的地方。
“顾大哥。”
她抬起头,眸光穿过额前散落的发丝,异常清亮。
“我唯一做错的,是连累了楚师兄。但我和他的事——”
她声音虽轻,却极坚定。
“不指望旁人理解,也不需旁人评判。”
顾云归眼底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他轻轻点头,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彻底的了然。
“好,既然这是你选的路。”
他转身,衣袂在风中轻拂。
“那便……到此为止吧。”
他走得并不快,身影却渐渐融进山道尽头的光影里,再也没有回头。
没过两天,燕昭与石敢当也找了过来。
憨厚的石敢当拧紧浓眉,话语里满是埋怨与不解:
“清瑶师妹,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楚师兄是宗门未来的希望,他若因你出事,这责任谁能担得起?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大局!”
就连一向沉默、曾多次关照她的燕昭,在静静看了她片刻后,也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清瑶……你本不该这样的。”
那语气里的失望,比任何指责更让她心碎。
送走两人,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当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时,她强撑了数日的坚强终于彻底崩塌。
委屈、无助、愤怒、迷茫……
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失去了楚师兄的消息,被他师门长辈像赶苍蝇一样驱逐。
她承受着整个宗门无处不在的流言与冷眼。
而现在,连曾经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也相继离开,或划清界限,或痛心指责,轻易地就将“糊涂”、“冲动”、“攀附”的标签,统统钉在了她的身上。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也真心对她好。
她只是在他为自己重伤昏迷、生死不明之后,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为什么这一切,最终却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林清瑶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因强忍哭泣而止不住地颤抖。
窗外明明是朗朗晴日,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