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劫沧静立原地,望着眼前剑气未散的少女。
那双眼眸清亮如洗,可那份直抵核心的锐利,却让他素来沉静的心湖骤然一紧。
不等他回应,林清瑶已轻盈上前,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腰,仰起脸问得毫无迂回:
“楚师兄,你对我……可生了情?”
一个在问道,一个在问情。
她站在悟道的圆满里,他却踏进了心乱的开始。
他喉结轻轻滚动,那个“是”字在唇间徘徊,终究被咽了回去。
他想要的,又岂是这片刻的心动?
他渴求的是神魂相契的道侣之约,是千秋万载的生死相随。
可眼前这个连情爱都要借着剑意来体会的小姑娘,真的懂得“一生一世”背后沉甸甸的分量吗?
林清瑶见他久久不语,不解地眨了眨眼。方才剑气中共鸣的灵力还萦绕未散,怎么一转眼他又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她忽然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间,动作自然得像是在理顺一道出错的剑诀。
“楚师兄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语气轻快,带着刚刚突破的明朗。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唇上轻轻一碰。
楚劫沧呼吸骤停,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收紧,连指节都微微泛白。
林清瑶却已顺势将耳朵贴在他胸前,仔细听着那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忽然绽开明媚笑颜。
“我懂了!”
她轻盈地退开半步,眼中闪烁着如同勘破剑诀奥秘般清亮的光彩。
“情意原来说不出来……是要这样亲身体会才能明白的,对不对?”
山风拂过,她立在翩跹竹影间。
楚劫沧望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温柔。
她悟了道,却未必悟了他的心。
“清瑶……”
他终是抬手,指尖轻柔拂过她的发梢,将万千未诉的言语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也罢。
既然她要以情为舟渡红尘,他便甘愿化作那载她的流水。
纵使她此刻只见两岸风光,尚未察觉流水情深,但仙途漫漫——
他们,来自方长。
自那日竹林顿悟,林清瑶对“以情t悟道”的热忱空前高涨。
那本曾被自己随手丢在角落的《闺房秘籍》,如今竟也跻身她案头“必修典籍”之列,稳稳排在第四位——
屈居《太虚云游剑诀》、《太虚闻道心经》和《丹道精解》之后,却成功将那些符箓阵法类的杂书挤到了身后。
她对此颇为满意:
“修行总要分清主次嘛。”
她捧着书卷研读得无比专注,时而凝神细思,时而恍然击节。
“原来‘欲擒故纵’并非疏远,而是要制造若即若离的期待……”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眼波流转,似嗔似喜’……”
读到此处,她立刻起身走到镜前,认真揣摩起这个“关键神通”的施展要领。
铜镜里,少女时而努力蹙眉,时而尝试弯起眼角,将一场本该风月无边的调情,练得像在钻研某种精妙剑招般一丝不苟。
这日,楚劫沧将一套剑法反复演练至第七遍,竹影间的石阶依旧空荡。他收势而立,剑尖垂落的弧度比往日更低三分。
暮色渐起时,林清瑶终于抱着几卷典籍“恰巧”路过竹林入口。
“楚师兄!”
她故作惊讶地唤道。
“今日参详《云水诀》入了神,竟错过时辰了……”
她刻意垂下头,却悄悄抬起眼梢偷瞄他的反应,那副“快问我去了何处”的心思几乎要写在脸上。
楚劫沧目光掠过她紧抱在胸前的典籍,分明是最基础的《五行术法大全》,哪是什么《云水诀》。
他叹了口气,连扯谎都破绽百出。
“无妨。”
他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竹叶。
“修行要紧。”
果然见她耳尖微红,连准备好的说辞都卡了壳。
楚劫沧负手而立,看着这姑娘慌乱的模样,唇角终是扬起清浅的弧度。
也罢,既然她想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他陪着便是。
林清瑶的肩膀垮了下来,连发梢都透着“计策失败”的沮丧。不过这份低落只持续了瞬息——
下一刻,她又重新挺直腰板,眼中燃起斗志。
《闺房秘籍》第三章第五条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初战受挫,实属常态。楚师兄这般人物,自然要多费些功夫!
隔日傍晚,林清瑶捧着个精致的汤盅出现在竹林,眉眼间满是跃跃欲试。
“师兄练剑辛苦。”
她将汤盅递上时,指尖“恰好”轻轻擦过他手背。
“我特地用寅时晨露熬了清心莲子羹,最是清润解乏。”
楚劫沧接过汤盅,那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却在他皮肤上留下若有似无的暖意。
他低头尝了一口,动作微微一顿。
这羹汤的滋味着实独特,莲子的清苦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糊气息交织在一起,实在称不上适口。
蹲在一旁的少女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好喝吗?”
望着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楚劫沧面不改色地咽下第二口,喉结轻轻滚动:
“很好。”
林清瑶顿时笑逐颜开,整个人都明亮起来。《闺房秘籍》果然字字珠玑!她默默回味着书中的要诀:
“关心他的日常,融入他的生活,润物细无声!”
看来这“无声”的攻势,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这日午后,林清瑶在执事堂回廊“偶遇”了楚劫沧——他身侧还站着位面容姣好的女修,二人似在商议要事。
她乖巧地立在廊柱旁等候,待那女修离去,才轻快地凑上前。
“方才那位师姐好生漂亮。”
她歪着头,指尖绕着衣袖。
“气质也好,和师兄站在一处真是……很是相衬。”
她声音渐低,唇角却努力扬起一个懂事的弧度:
“我懂得的,像师兄这般人物,自然会遇到许多优秀的仙子。这位师姐……想必也是真心仰慕师兄的。”
楚劫沧垂眸,看见她强装大度却掩不住失落的小脸,连故作欢快时微微发红的耳尖都看得分明。
明知这丫头九成九是在做戏,可那句“很是相衬”仍让他听得心头一紧。
“是丹峰派来送药的弟子。”
他听见自己比平日更温和三分的嗓音。
“并不相熟。”
林清瑶倏地抬头,眼底那点水光霎时散尽,绽出明媚笑颜:
“我信你的师兄!”
望着她转身时轻快的步伐,楚劫沧终于无奈扶额——
这小丫头。
那日对练,楚劫沧剑势比往常慢了半分。
林清瑶瞬间察觉,眨了眨眼睛:
“师兄!你是受伤了吗?”
她不由分说地执起他的手腕,眼圈倏地就红了:
“不疼不疼,我来帮你吹吹,师兄若是再这样不顾惜自己,我、我就……”
楚劫沧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只觉得臂上那点伤痛早已被另一种灼热淹没。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失了往日的克制。
“清瑶……”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暗哑。
少女却仰起脸,泪珠要落不落地悬在睫上:
“师兄,你握得人家好疼。”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眼波如水漾开。
楚劫沧猛地松开手,转身背对着她深叹了一口气,他很想说一句:
清瑶,别玩了。
而楚劫沧的“苦难”修行才,刚刚开始,他在这极致的甜蜜折磨中,一面清醒地沉沦,一面等着她真正懂得“情”之重量。
没过多久,林清瑶的研究进入了全新的、更为深入的领域——
亲吻。
天知道,她又是从哪本“秘籍”,还是哪个“前辈”那里学来的。
这天,楚劫沧正在练剑场上,拿着长剑比划着,讲解一招剑术,林清瑶听得“十分认真”。
等他话音刚落,她忽然凑上前,趁着他收剑的空档,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楚劫沧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握着剑柄的手都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