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到来的未知恐惧将姑娘们刚刚放下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儿。
凌云一跃而起，也看向大象看的方向。母象带着它的孩子，缓步靠近她的身边。那动作和距离，刚刚好保持在让她到安全，又安心的位置。
姑娘们这会儿也不再惧怕这些山一样大的家伙，全都从地上爬起来，挤在凌云身边。
凌云转过头，母象在自己身边。从它身体的状态看来，森林里一会儿会出现的情况一定不会太简单。
“备战！”
凌云的话一出口，所有姑娘顿时从六神无主转成了全员戒备。手全都摸向腰间。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温度在升高。姑娘们的衣服刚刚才晒干，又被汗打湿，黏糊糊的粘在后背。几颗汗珠从额头滚下来，顺着脖子，流淌到胸前。
痒意让姑娘们愈加紧张。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每一刻都被卡在沙漏的腰际，艰难下落。
姑娘们的腿都站得有些发麻，紧握着刀柄的手心里滑腻腻的。而森林里深处仍然只有鸟鸣，和风撩动枝叶的沙沙声。
这样的宁静却让人感到更加的诡异。
姑娘们不禁有些松懈，僵硬了许久的头，慢慢地看向凌云。
凌云扫了大家一眼，平静地道：“它们的耳朵比我们好几百倍，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见姑娘们的眼神还是似懂非懂，凌云又道，“就是你能听到五十步以外的人说话，它们就可以听到太和城里的人说话，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凌云也意识到自己不用这么紧张。于是，她走到母象正前方，像在招呼自己老友一般，一边挥手，一边跳：“嘿！女王！”
喊了两声，母象发出一声轻嘶，像在回应她的称呼。
“女王陛下，我们，能不能再坐到你们的背上？”凌云向母象深深鞠躬。
母象放下长鼻，伸到凌云面前。凌云上前两步，用手拍拍它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腰，再指向母象的头顶。
“我说，我们能不能再坐回到你们的背上？”凌云又问。
“呜……呜呜。”
母象几声不长的嘶鸣，处在警戒位的公象们立刻围拢过来。长鼻在空中一卷，姑娘们再次被放回到它们背上。
“哇！”姑娘们发出阵阵惊呼。山神的坐骑真的听她指挥，她们的将军，怎么可能不是神！
大家坐回象背，刚才警惕的象群放松了下来，又开始悠闲地散开，啃起了树叶。只有个头最大的那头公象，两颗长牙一直冲着森林，它是一个哨兵。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有一个姑娘听到森林里传来的不一样的声音。
“将军！”她在另一头象的背上，警惕地看向凌云。
而她们的将军，她们心里的神，此时却如同她们所想的一样，脸上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情。只是一脸认真地盯着森林深处，就要呼之欲出的答案。
在没有热武器的时代，这巨象无异于一辆装甲车。拥有一个装甲连，凌云会紧张才怪了。
踏出森林的一刻，穆昀和他身后的亲卫们，也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僵立在原地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了。
眼前没有刀剑飞舞，没有预想中的尸山血海，只有一群如山一般安静的巨兽伫立在阳光里。
阳光下，凌云一身染血，高踞于一头巨兽头顶。她垂道看向自己，身后是逆光形成的光晕——分明是驾驭着洪荒巨兽的远古战神降临人间。
而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胭脂营姑娘们，竟像传说中仙人的侍女一般，高坐在这些巨兽的肩背之上。
这超越现实和想象的震撼，让穆昀在多年后每一次想起，胸口仍然会翻滚起惊涛骇浪。
“是大晋的士兵吗？”象背上有人悄声问道。
“是，的吧……”另一人犹豫回答。
“穆王爷！”
凌云大喊声给了姑娘们一颗定心丸。她们救援的任务，完成了！
这一声，也惊醒了被震惊的穆昀。他迅速稳定心神，恢复如常的神情：“我是，面前可是云麾将军？”
“正是微臣。”
凌云拍拍母象的头顶，道：“女王陛下，这是我大晋穆王爷，并非敌人。”
没有人明白这巨兽如何能听懂凌云的话。
他们只看到，在凌云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头巨兽便抬起自己长长的鼻子，将凌云温柔地卷起，再轻轻放到地面。
接着，那巨兽发出一声轻嘶：“啊…呜……”
更神奇的一幕就在穆昀和他的亲卫面前发生了。只见剩下十几头长着长长尖牙的巨兽，也学着它的样子，把背上的姑娘们一个个卷起，再放到地上。
亲卫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凌云拍拍母象的鼻子，温柔道：“女王陛下，谢谢您。”飞身跃下走向穆昀。
她单膝跪地，抱拳道：“臣救驾来迟，请穆王爷恕罪。“
“起来吧。”穆昀一挥手，他现在没功夫听这些废话，他只想赶紧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蛇群，关于莫名全军覆没的南诏兵，关于眼前这些山一样的巨兽……还有，大晋皇城里的萧天赐。
一切一切，穆昀都想立刻知道得清清楚楚。
斥候回来，将蛇谷里的场景报道给段宏。
段宏惊起一身冷汗：“你是说，我们，全军覆没？”
斥候一抹额头的汗，使劲点着头：“是的，未将在谷里仔细搜子一遍，并未发现一个活口。”
“还有，被困在谷里的大晋亲兵和穆昀，也都不见了。”
“尸体呢？”
“没有发现穆昀和大晋亲兵的尸体，倒是发现了好些着军装的女子尸体，还有……”斥候语气里有疑惑和迟疑。
“有没有发现大巫师的踪迹？”
他抬头看着段宏，斟酌着说道：“有。我，发现了大巫师的，尸体。”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作为南诏国人，大巫师在他们心中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而今，大巫师不仅死了，而且是用那种南诏人不敢相信，更不能想象的方式死去。
对南诏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来自天神的惩罚，已经与敌人的实力没了了关系。
“什么！！？”段宏的震惊大于疑问。
段宏带着五千精兵来到蛇谷，眼前的一切，远比斥候口中惨烈，诡异上百倍。
神一样的大巫师，被黑袍包裹，几乎跟黑袍合为一体。尸体如同自己那个侍妾一样，被绞断了全身的筋骨，揉成了一条破棉被。
如果不是左手那一支铁钩，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眼前这条又黑又脏的黑色人偶，竟会是南诏国高高在上的大巫师。
尤其，他是被一向臣服于他的巨蟒所杀！
“这，这不可能！”段宏脸色灰白，目光空洞，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可现实摆在眼前，他就算不想承认也没法。
他的嘴唇颤抖了好久，才断续说出一句话来：“快，去，告诉，皇爷。”
大巫师的尸体被仔细收敛，士兵将在掩盖在血泥底下条蛇皮送到段宏眼前，“大人，我们还shui在附近找到了这个。”
段宏看清士兵手里的东西，颤抖着接过那条已被血和泥污得不见本来颜色的蛇皮，遍体生寒。
难怪南诏兵会全军覆没，难怪神一样的大巫师，会命丧蛇腹。难怪……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惊慌。平稳着声线道：“除了这样，还有没有别的发现？穆昀从蛇谷里逃走的痕迹有没有发现？”
“有，我们发现了象群的脚印，跟着象群的脚印周围有很多不属于南诏军制式的鞋印。”士兵稍微一顿，“如果没有意外，那些应该是穆昀溃军的脚印。”
象群……
段宏心头的疑问更深。
正在段宏百思不得其解时，斥候急匆匆跑来：“回禀大人。”
“说！”
“挛鞮大军在林子外围扎营，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蛇谷里现在的情况。”
“什么？！”段宏头顶窜起一簇火焰。
说好联合围困穆昀，而如今南诏国全军覆没，挛鞮狗倒好，躲在外围看热闹！这是安的什么心？
“你娘的！”段宏手捏成拳，在空中狠狠一砸，“走！找他娘的挛鞮狗算账去！”没等士兵回答，段宏自己却又一挥手：
“慢着！”
马前的斥候与士兵对视一眼，齐声道：“请大人吩咐。”
段宏沉默半晌，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浅笑，哼出一个极轻的鼻声：“哼，来而不往，非礼也。”
而此刻三十里之外，挛鞮大营里。主将乌尔半躺在地毡上，往嘴里送着才片下来的羊肉干。
“娘的，这南诏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乌尔吞下那块肉干，把手里的匕首重重往地上一拍。
俾将递上牛皮酒囊，道：“就是，又热又湿，喘个气都比戈壁上辛苦百倍。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乌尔推开递到面前的酒囊，道：“不喝了，快晌午了，蛇谷那边一直没动静，老子得去看看。”
说罢，手里没吃完的羊腿骨随手一扔：“南诏人的羊，不好吃！”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起身大步往外走。
“穆昀，大晋第一猛将？几条长虫而已，就吓得他二十几天不敢出谷。”
“将军说得是，我看他也只是徒有虚名，”紧跟着的俾将，略加思考又道：“不过，南诏国那大巫师我们还可不能小看了他。”
“那个大巫师？”乌尔轻蔑一笑，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呸！若他真有能耐，老子早他妈收兵回草原了，还在这鬼地方受罪？整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