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幽冥诡面,魔君真相
葬魂渊底的血气已浓得化不开,粘稠如浆的暗红液体顺着祭坛沟壑蜿蜒流淌,每一滴都仿佛在低语着千年积攒的怨毒。九星连珠的异象在穹顶愈发清晰,北斗七星与南斗六星中的两颗偏星竟诡异地连成一线,形成一道横贯天幕的血色光痕,将渊底的厮杀映照得如同炼狱绘卷。
游振枫拄着墨陨剑半跪在地,方才以九幽剑域绞杀幽冥魔君残躯的反噬正丝丝缕缕啃噬着经脉。他的黑袍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魔人的污血还是自身翻涌的血气,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窝始终对着祭坛中央的阴影,感知着那团不断扭曲、却始终未曾彻底消散的黑气。
赵清莲跌坐在他身侧,九霄环佩琴身布满裂纹,琴弦已断其三。她强行催动天言劫秘·红尘叹击溃南宫轩情时,本就濒临极限的悲鸣血脉已如风中残烛,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撕裂的剧痛。但她指尖仍紧紧扣着游振枫的手腕,将最后一丝温润的血脉之力渡过去,试图压制他体内因怒火而躁动的九幽寒气。
“别费力气了。”游振枫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老鬼的残魂比想象中更顽固。”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黑气突然剧烈翻涌,如同煮沸的墨汁般咕嘟冒泡。一道苍老而尖利的笑声穿透厮杀声浪,直刺人的神魂:“桀桀桀……瞎眼的娃娃倒是敏锐,可惜啊,你那点剑意,还斩不断老夫数百年的根基!”
黑气中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初看像是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再看却又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眨眼间又成了温文尔雅的书生,百张面孔在黑气中交替闪现,每一张都带着不同的诡异笑容。这便是幽冥魔君的真身——或者说,是他愿意展露的“相”。
“数百年?”独孤南天的残躯被两名天剑宗弟子搀扶着,断裂的长剑仍死死攥在手中,“你不是阴九烛的幕僚?竟是……”
“阴九烛?”黑气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蠢货不过是老夫养在天魔宫的一条狗!真以为凭他那点微末道行,能撬动归墟的力量?”
躺异盛捂着被焚寂刀意灼烧的胸口,在魔众的簇拥下踉跄后退,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惧:“你……你到底是谁?”
“是谁?”黑气猛地膨胀,将周围十丈内的魔众尽数吞噬,惨叫声戛然而止,唯有更浓郁的黑气融入其中,“连老夫的名号都忘了?也是,毕竟过了三百年,那些记得‘心魔老祖’的人,早就化作老夫滋养魂体的肥料了!”
“心魔老祖?!”幸存的正道长老中有人失声惊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百年前血洗三十七大派,以万人心魂炼就‘幽冥噬魂幡’的魔头?不是说早已被当时的剑圣联合数位陆地神仙镇压,形神俱灭了吗?”
“镇压?形神俱灭?”黑气狂笑起来,震得渊底岩石簌簌掉渣,“那群自诩正道的蠢货,不过是打碎了老夫的肉身!却不知老夫早将一缕本源残魂藏入葬魂渊最深层的魔气中,借着这千年不散的怨念慢慢温养!若非阴九烛这蠢货要搞什么血祭,惊动了地脉,老夫还能再潜修百年,到那时……”
他的话突然顿住,黑气凝聚成一只枯瘦的鬼爪,遥遥指向游振枫,语气陡然变得怨毒:“尤其是你!游家的小崽子!若不是你那死鬼老爹冥顽不灵,老夫何至于要多等这三十年!”
游振枫的身体猛地一僵,墨陨剑嗡鸣作响,剑身上的冰霜瞬间厚了三分。赵清莲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腕的脉搏骤然狂暴,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凶兽即将破体而出。
“我父亲?”游振枫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游家满门……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黑气中的面容变成了游振枫记忆中父亲的模样,笑容却狰狞可怖,“当年你父亲游千仞身负《九幽剑经》初本,本是老夫最完美的夺舍容器!只要他肯献上剑经,归顺于我,游家非但能保全,还能成为魔下第一世家!可他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宁愿引爆剑经本源,也不肯让老夫称心如意!”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油的火星,在游振枫脑海中炸开。
他想起那年冬夜,漫天飞雪被染成赤红,平日里和蔼的护院们倒在血泊中,手中还紧握着生锈的柴刀;想起母亲将他藏进地窖时,塞给他的那枚温热的玉佩,以及最后那句被刀锋斩断的“活下去”;想起地窖门板被劈开时,那道笼罩天地的黑气,以及那道在耳边盘旋不去的、令人心神欲裂的低语——“可惜了这上好的剑骨,留着给你儿子吧……”
原来那不是错觉。
原来家族被灭的真相,不是江湖传闻的仇杀,不是剑经引来的觊觎,而是眼前这魔头为了夺舍不成,泄愤般的屠戮!
原来伴随他二十余年的诅咒,那每逢月圆便撕裂神魂的痛苦,那让他逐渐失明的侵蚀,竟是这魔头当年留下的后手——用游家百余人的怨念和他父亲的残魂碎片,炼制的“锁魂咒”!
“啊啊啊啊——!”
游振枫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渊底的温度骤降,连那血色祭坛的灼热都被瞬间冻结,墨陨剑上的冰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厮杀的魔众连同正道弟子都被冻成冰雕,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仿佛时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游振枫!”赵清莲惊呼着想去拉他,却被一股狂暴的剑意弹开。她看到游振枫眼窝中渗出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结成血珠,却迟迟不肯滴落,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
“你说……他引爆了剑经本源?”游振枫缓缓低下头,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黑气,声音平静得诡异,“所以……我父亲,并未被你夺舍?”
“哼,那又如何?”黑气中的面容变回老者模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自爆了剑经本源,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倒是你这小崽子,继承了他的剑骨,还把《九幽剑经》练到这般境界,真是……让老夫惊喜啊!”
“惊喜?”游振枫缓缓站直身体,墨陨剑被他抬手握住,剑身在他掌心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滔天恨意,“我给你的,会是‘惊吓’。”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极寒的流光,瞬间出现在黑气面前。墨陨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平平刺出,却带着一股仿佛要将整个葬魂渊都冻结成虚无的死寂之意。
“不知死活!”黑气猛地膨胀,化作一张巨大的鬼嘴,腥臭的阴风裹挟着无数哀嚎的魂影,朝着游振枫吞噬而去,“当年你父亲都挡不住老夫的‘万魂噬心’,凭你这半瞎的废物……”
话未说完,鬼嘴突然僵住。
游振枫的剑,竟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将那些狂躁的魂影尽数冻结。每一道哀嚎的魂影都被冰晶包裹,化作晶莹剔透的颗粒,悬浮在半空,不再狰狞,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
“你以为……这诅咒是折磨?”游振枫的声音在黑气中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你用我族人的怨念锁我神魂二十年,却不知……我早已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学会了如何与它们对话。”
他手腕翻转,墨陨剑划出一道圆融的弧线,那些被冻结的魂影突然齐齐转向,朝着黑气的核心飞去。它们不再是被驱使的工具,而是带着复仇的意志,化作一柄柄微型的冰剑,悍不畏死地刺入黑气深处。
“不可能!它们是老夫炼就的怨魂!怎么会……”黑气剧烈地扭动起来,发出痛苦的嘶吼。那些魂影中,有游家的护院,有忠心的仆妇,甚至有游振枫早已记不清面容的远房亲戚,此刻都在以最决绝的方式,向当年的施暴者发起反击。
“还有这个。”游振枫左手猛地按在自己心口,猛地抽出。一道缠绕着血丝的幽蓝剑气被他硬生生从体内拽出,剑气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是他父亲游千仞残存的一缕剑魂。
这是他在突破天人合一境界时,意外从诅咒深处剥离出的魂念,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温养在剑心深处。
“父亲,”游振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儿子,为您报仇了。”
他将那道剑魂猛地向前推出。游千仞的残魂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化作一道璀璨的蓝光,与那些族人的魂影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柄凝聚了整个游家意志的光剑,狠狠扎进了黑气最核心的位置。
“不——!”幽冥魔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气剧烈地收缩、膨胀,百张面容在其中痛苦地扭曲、融合,最终化作一张布满裂痕的苍老面孔,正是三百年前心魔老祖的真容。
“我不甘心!我布局三百年,眼看归墟之门就要开启……我怎么能败在你这黄口小儿手里!”老鬼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他的身体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如同附骨之疽般朝着游振枫缠去,每一根黑丝上都带着足以污染神魂的剧毒。
“小心!”赵清莲强撑着拨动琴弦,最后一根琴弦应声而断,但一道温润的音波还是及时挡在游振枫身前,将大部分黑丝震碎。
游振枫却仿佛未觉,他抬手握住墨陨剑,剑尖斜指地面,周身的九幽寒气疯狂涌动,在他身后凝聚成一片漆黑的星空,星空中点点寒芒闪烁,正是《九幽剑经》最终式的征兆。
“你说对了一件事。”游振枫的声音平静地传遍渊底,压过了所有的厮杀与哀嚎,“你确实要拉个人垫背。”
“但不是我。”
他猛地挥剑,身后的星空瞬间崩塌,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漆黑剑痕,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那些漏网的黑丝在接触到剑痕的瞬间便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是你的……轮回!”
剑痕斩在老鬼最后一缕残魂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细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轻响。心魔老祖的残魂在剑痕中缓缓消融,脸上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里,连一丝怨念都未曾留下。
渊底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论是魔众还是正道弟子,都被这惊天一剑震慑得忘了厮杀。他们看着那个拄剑而立的瞎眼剑客,看着他黑袍上猎猎作响的血痕,看着他空洞眼窝中流淌的血泪,心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寒意。
赵清莲挣扎着爬过去,轻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能感觉到,游振枫体内的剑意虽然依旧凌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支撑。
“结束了。”赵清莲低声说,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都结束了。”
游振枫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两滴血泪终于从他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凝结成两颗殷红的冰晶,折射着祭坛上方血色的星光,带着无尽的悲凉,却又透着一丝释然。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在幽冥魔君彻底消散的地方,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灰气悄然升起,如同鬼魅般钻入了祭坛基座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而更远处,云间客正站在一根断裂的石柱顶端,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魂玉,看着下方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心魔老鬼,终究还是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啊。”他轻笑着低语,目光落在游振枫和赵清莲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期待,“不过没关系,最完美的祭品,已经准备好了。”
他抬手对着祭坛方向轻轻一引,渊底那座巨大的血色祭坛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原本流淌的血气骤然加速,朝着祭坛中央汇聚而去。
九星连珠的异象,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游振枫的指尖微微一颤,那缕若有若无的异动如针般刺进感知。他侧耳细听,墨陨剑上的冰霜泛起细碎涟漪,像是在预警着更深沉的危机。
“还没结束。”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刚从极致悲愤中挣脱的沙哑。赵清莲心头一紧,残余的血脉之力在体内躁动,九霄环佩的断弦突然发出一声轻颤,仿佛感应到某种无形的召唤。
祭坛中央的血气漩涡越转越快,暗红色的光芒顺着沟壑爬上每一尊狰狞的雕像,那些石刻的魔纹竟开始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般吞吐着腥气。方才被游振枫剑气冻结的冰雕正在融化,滴下的冰水落在血痕上,瞬间被吞噬殆尽,连一丝白汽都未曾升起。
云间客从石柱上跃下,宽大的袖袍扫过之处,几具尚未完全冰冷的尸身突然干瘪下去,化作缕缕青烟汇入他掌心的魂玉。那玉牌此刻已染上淡淡的血红,内里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沉浮,像是被囚禁的星辰。
“剑神斩了心魔,却不知自己早已站在祭坛的阵眼之上。”云间客轻笑一声,指尖在魂玉上轻轻一点。祭坛深处传来沉重的机关转动声,游振枫与赵清莲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血色符文,两道无形的锁链从地底钻出,缠向他们的脚踝。
游振枫挥剑斩断锁链,却见断裂处瞬间再生出更多触须,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眉头紧蹙,九幽剑气纵贯天地,却只能暂时逼退那些诡异的符文,无法彻底根除。
赵清莲扶着断琴后退半步,指尖抚过琴身裂纹,天言劫秘的余韵在喉间涌动。她能感觉到,这片空间正在被某种力量扭曲,连天地法则都开始变得滞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他们往某个预设的牢笼里推送。
“归墟之门的钥匙,从来都不止一把。”云间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玉石相击的清润,却字字淬着寒意,“剑神的怨魂,女帝的悲鸣,才是最完美的祭品啊。”
话音未落,祭坛顶端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幽邃的黑暗从中倾泻而出,带着能吞噬一切光芒的吸力,朝着两人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