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赋之平凡岁月
第23章：祭坛开启与众生力
夜凉如水，浸透了老街的每一寸肌理。
子时将至，月轮被厚重的乌云反复撕扯，偶有惨白的光漏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像极了此刻众生茶坊周围涌动的不祥气息。林不尽站在茶坊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壶粗糙的壶身，掌心的温度却暖不透那层沁入骨髓的寒意。
“阴气太重了。”王微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录音笔紧紧攥在手里，笔身冰凉的金属触感反而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几天前张清远道长弥留之际的嘱托犹在耳畔，那位总爱醉醺醺的老道，临终前眼神却清明得可怕，反复强调今夜子时是阴气最盛之时，也是莫先生最可能动手的时机。
茶坊里，陈国忠正仔细检查着门窗，老警长的背有些佝偻，却依旧挺直如松。他腰间别着那枚陪伴多年的警徽，自从儿子陈星的意识融入其中，这枚徽章便时常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像是某种无声的守护。“都检查好了，加固过的插销，寻常人想硬闯没那么容易。”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林不尽和王微亦，“只是……我们都清楚，来的不会是寻常人。”
角落里，小满的虚影比往日更加淡薄，近乎透明的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连续的风波让茶坊地脉受损严重，她的力量本就所剩无几，此刻被这浓稠的阴气一逼，连维持形态都显得格外吃力。“林哥哥，下面……下面好吵。”她仰起脸，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有好多冰冷的东西在爬。”
林不尽心头一沉。茶坊地下藏着一座古老的祭坛，这事只有历代茶坊主人知晓。据祖上传下来的手札记载，这座祭坛早在茶坊建立之前就已存在，不知是何人所筑，只知道它与茶坊的气运、甚至整座城市的地脉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先生能找到这里，足以证明他对茶坊的秘密早已了如指掌。
“来了。”阿七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低沉如石。这位沉默寡言的守夜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阴影里，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街口的方向。
话音未落，一阵诡异的风突然卷起，吹得茶坊门口的幌子剧烈摇晃，发出“吱呀”的哀鸣。风中夹杂着细碎的、仿佛无数人低语的声音，仔细听去，却又辨不出任何具体的字句，只觉得心头莫名发紧，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街口的灯笼突然“噗”地一声熄灭，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整条老街的灯火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掐灭，瞬间陷入浓稠的黑暗。唯有茶坊窗内透出的微光，像茫茫黑夜中一座孤立无援的灯塔。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借着偶尔穿透云层的月光，能看到一群人影正缓缓走来，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身形清瘦，正是平日里总爱来茶坊喝杯淡茶、闲聊几句的街道文化顾问——杨先生。
此刻的他，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儒雅，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眼神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炽热。“林老板，王小姐，陈警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深夜叨扰，实在抱歉。只是有些陈年旧事，该在这里做个了断了。”
他身后跟着的，是周慕云、吴明，还有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色阴沉的壮汉——看那架势，显然是李万财豢养的保镖。周慕云依旧一身干练的风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复杂地扫过茶坊的牌匾，不知在想些什么。吴明则一脸亢奋，嘴角挂着涎水般的笑容，双手拢在袖中，隐约能看到袖口爬动的黑影。
“莫先生，”林不尽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早该想到是你。从你第一次来茶坊，我就觉得你的气运太过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层层包裹着。”
莫先生——或者说杨先生——闻言轻笑一声：“林老板果然好眼力。可惜啊，你空有感知气运的本事，却不懂如何运用，真是暴殄天物。这众生茶坊，这因果镜，还有这地下的祭坛……本就是为了掌控气运而生，却被你们一代代当成普通的茶馆守着，何其可笑！”
“掌控气运？你可知强行逆天改命会引来怎样的后果？”王微亦上前一步，录音笔对准了莫先生，“你抽取他人良运，转嫁厄运，这是在亵渎生命，违背天道！”
“天道？”莫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小姑娘，你研究民俗，难道没听说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我不过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被疯狂取代，“我妻子当年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厄运，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我要让她回来，用这满城的气运换她回来，有何不可？”
“痴人说梦！”陈国忠怒喝一声，握紧了腰间的警棍，“用无辜者的命运去满足你的私欲，这和邪魔外道有何区别？你儿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容你如此胡作非为！”
“住口！”莫先生脸色骤变，眼中杀机毕露，“动手！”
话音刚落，那十几个保镖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茶坊的门窗。“哐当”一声巨响，加固过的木门应声而裂，木屑飞溅。林不尽早有准备，抓起旁边的长凳猛地砸向最前面的保镖，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微亦，带小满去后院！”林不尽大喊。
“我不！”王微亦却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叠黄符——那是张清远道长生前给她的，“道长说过，我懂民俗，或许能帮上忙。”她将黄符分了几张给陈国忠，“陈叔，道长说这符能对付邪祟。”
陈国忠接过黄符，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迎上冲进来的保镖。老警长虽然年过半百，但当年的格斗技巧并未生疏，警棍舞得虎虎生风，配合着黄符的微弱金光，竟一时挡住了几个保镖的围攻。
阿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切入战局。他没带任何武器，仅凭一双铁拳，每一拳砸出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些在李万财手下耀武扬威的保镖，在他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惨叫着倒地。
“碍事的家伙。”吴明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双手猛地张开，袖中顿时涌出无数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如同流动的黑水，朝着阿七涌去。那些虫子有着尖利的口器，爬行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阿七眉头微皱，身形急退，避开虫群的第一波冲击。他从墙角抄起一根断裂的桌腿，运力横扫，桌腿带着劲风将靠近的虫子扫飞一片，但更多的虫子又涌了上来，源源不断。
“这些是我养的‘噬骨虫’，”吴明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残忍的笑意，“就算你身手再好，被它们缠上，也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在这时，周慕云动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青铜罗盘，手指在罗盘上快速拨动，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咒语，茶坊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林不尽等人只觉得浑身一沉，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许多。那些保镖和虫子却仿佛不受影响，攻势更加猛烈。
“是邪术！她在干扰我们的行动！”王微亦很快反应过来，她记得古籍中记载过类似的术法，“林哥，破坏她的罗盘！”
林不尽点头，脚下一点，身形如箭般射向周慕云。紫砂壶在他手中旋转，滚烫的茶水化作一道弧线泼向罗盘。周慕云眼神一凛，侧身避开，罗盘却被茶水溅到了一角，上面的符文顿时黯淡了几分。
“雕虫小技。”周慕云冷哼一声，手指加快了拨动的速度，罗盘重新亮起，而且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眼。林不尽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哥哥！”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到林不尽遇险，情急之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慕云的方向吹出一口气。那口气看似微弱，却带着一股纯净的草木清气，吹在罗盘上，竟让罗盘的光芒再次闪烁起来。
周慕云脸色微变，看向小满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讶：“茶灵？竟然还能勉强维持形态，倒是有些意思。”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是能研究这茶灵的本源，或许能解开更多关于地脉灵性的秘密。
莫先生却不耐烦了：“别浪费时间，开启祭坛！”他走到茶坊中央，双手按在地上，口中吟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随着他的吟诵，地面开始轻微震动，茶坊的地砖一块块翘起，露出下面黝黑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邪恶的气息从洞口喷涌而出。
洞口下方，隐约可见一座古老的石台，石台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正随着莫先生的咒语逐渐亮起，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因果镜不知何时被莫先生弄到了石台上，正位于祭坛的中心，镜面闪烁着不安的光芒，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哈哈哈，开始了！”莫先生仰头大笑，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只要将因果镜与祭坛完全同步，这满城的气运就会为我所用！我妻子就能回来了！”
随着他的笑声，城市各处隐约传来了骚动。有人在睡梦中惊醒，莫名感到心悸；有人在路上走着，突然被掉落的广告牌砸中；还有人家里的电器无缘无故地爆炸……厄运，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陈国忠怒吼着，拼尽全力击退身边的保镖，朝着祭坛冲去。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
“拦住他！”莫先生厉声喝道。吴明立刻分出一部分噬骨虫，朝着陈国忠涌去。老警长虽勇，却也不敢硬抗虫群，只能狼狈闪避，前进的脚步被死死挡住。
阿七那边也陷入了苦战。吴明的噬骨虫仿佛杀不尽一般，他身上已经被咬伤了好几处，伤口处传来阵阵剧痛和麻痹感，显然虫子有毒。但他依旧面不改色，挥舞着桌腿，死守着通往祭坛的方向。
林不尽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仅凭他们几人的力量，恐怕很难阻止莫先生。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张清远道长临终前的话：“以茶坊百年积累的烟火温情为引，沟通地脉灵性……”
他看向王微亦，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微亦，还记得孟婆婆教你的安土地神咒吗？”
王微亦一愣，随即点头：“记得！”
“现在，念出来！”林不尽将张清远留下的那枚护身玉符掏出来，塞进紫砂壶的壶嘴里，“我要用这紫砂壶和玉符，引动茶坊的地脉之力，你用咒语辅助我！”
王微亦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但她选择相信林不尽。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吟诵那古老的咒文。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咒语的继续，逐渐变得沉稳、庄重。
“安土地，土地神，土地原是我原神……”
随着咒文的响起，茶坊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那些曾经在茶坊里留下过欢声笑语的记忆，那些茶客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此刻都化作了一股温暖的力量，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林不尽将注入了玉符的紫砂壶高高举起，口中默念着祖上传下的茶道心法。紫砂壶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黄光，与王微亦的咒文交相辉映。
莫先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一沉：“垂死挣扎！给我停下！”他操控着祭坛的符文，一道红光射向林不尽。
“休想！”阿七怒吼一声，不顾噬骨虫的撕咬，猛地扑向红光，用身体挡在了林不尽面前。红光击中他的后背，阿七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但依旧死死地挡在那里，眼神坚定如铁。
“阿七！”林不尽目眦欲裂，手中的动作更快了。紫砂壶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茶坊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
周慕云看着这一幕，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她一直认为力量源于解析和控制，可眼前这股温暖的力量，却并非来自任何术法或法器，而是源于那些平凡人最真挚的情感。这让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开始出现裂痕。
就在这时，茶坊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孟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捧着一叠剪纸。那些剪纸有花鸟鱼虫，有人物百态，此刻都在温暖的光晕中微微颤动。
“好孩子，婆婆来帮你们了。”孟婆婆慈祥地笑了笑，将剪纸撒向空中。剪纸在空中化作一只只金色的光鸟，盘旋着飞向紫砂壶，融入那片温暖的光芒中。
随着光鸟的融入，紫砂壶的光芒暴涨，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壶中涌出，顺着地面蔓延向祭坛。祭坛上的符文开始剧烈地闪烁，红光与黄光相互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莫先生脸色惨白，他感觉到祭坛的力量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侵蚀：“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此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那些曾经被众生茶坊温暖过的人，心中都莫名地涌起一股对茶坊的牵挂。那对看似错配的老夫妻，正对着茶坊的方向默默祈祷；那个失眠的程序员，对着电脑屏幕上茶坊的照片发呆；那个失意后重新振作的画家，将茶坊的景象画在了画布上……
他们心中的这份“念”，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化作点点微光，汇聚向众生茶坊，融入那片温暖的光芒中。
这，就是张清远道长所说的，众生之力。
林不尽感受着这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高高举起紫砂壶，朝着祭坛猛地砸了下去！
“红尘一盏茶，冷暖自饮之！莫要贪痴，莫要强求！”
紫砂壶带着无尽的温暖与力量，重重地砸在了祭坛的中心，砸在了因果镜上！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茶坊中回荡，也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