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毒女士”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缓缓退去,留下的却是足以冻结血液的猜忌与恐惧。
艾拉缓缓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眸中,先前短暂的信任与并肩作战的情谊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深深的恐惧,以及一种…被欺骗和背叛后的尖锐痛苦。她手中的长弓微微抬起,箭尖虽未明确指向林奇,但那戒备的姿态已说明一切。
“她…认识‘剧作家’…”艾拉的声音干涩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称你身上的力量…来自他…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树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刚刚经历恶战、尚未恢复的莉娜和水手挣扎着起身,紧张地看着对峙的双方。青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挡在林奇侧前方,匕首低垂,气息锁定艾拉。
信任的桥梁,在“剧毒女士”寥寥数语之下,轰然崩塌。
林奇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胸膛内【希望之种】与暗金封印的冲突因情绪波动而加剧,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他知道,任何苍白的辩解在此刻都毫无意义。证据(或者说,邪恶源头的指认)似乎确凿。
但他不能放弃。不仅为了自己的清白,更为了重伤的同伴和唯一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迎向艾拉冰冷的注视,声音低沉而清晰:“艾拉姑娘,我无法否认‘剧毒女士’的话。我体内的力量,确实被‘剧作家’的力量污染了,这是事实。”
他坦然的承认让艾拉眼中的寒意更甚,弓弦微微绷紧。
“但是,”林奇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这力量原本的面目,绝非如此!它源自一位悲悯而伟大的存在,是为了守护生命与希望而诞生!‘剧作家’是窃取、是污染、是扭曲!正如‘剧毒女士’扭曲了这片丛林,扭曲了那些野兽!”
他抬起手,再次艰难地、一点一滴地调动起【希望之种】最本源的那一丝力量,竭力绕过暗金封印的阻隔,将那份纯粹的生命温暖凝聚于掌心。翠绿色的光晕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胸膛内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
“你感受它!艾拉!”林奇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用你的心,用你与‘母亲之树’连接的力量去感受!这份温暖,这份生机,与‘剧毒女士’的腐朽和恶毒,可能是一体的吗?!”
艾拉的目光落在那一小团翠绿光晕上,眉头紧锁。作为“母亲之树”的守护者,她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极其敏锐。她确实能感受到,那光晕的本质与她所守护的力量同源,甚至更加古老和纯粹,与“剧毒女士”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截然相反。但那光晕之中,又确实混杂着一丝令她极度不安的、冰冷的、充满强制性的秩序感…
她的内心剧烈挣扎。理智与感知告诉她林奇或许没有说谎,但“剧毒女士”的指认和那丝冰冷的秩序感,又让她无法放下戒备。
就在这时,莉娜挣扎着走下床,来到林奇身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她轻轻握住林奇的手臂,将自己微弱的精神力与【灵络共鸣项链】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林奇掌心的光晕之中。
嗡…
翠绿的光晕得到莉娜那特殊力量的加持,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和柔和,那丝令人不安的冰冷秩序感被暂时压了下去,纯粹的生命与治愈气息弥漫开来,甚至让旁边几近枯萎的“月光铃兰”都微微舒展了叶片。
“艾拉姐姐…”莉娜的声音虚弱却充满真诚,“林奇大哥是为了救我们,才被那股邪恶的力量污染的…他一直在痛苦地对抗它…我们真的是偶然来到这里的受害者…请相信我们…”
水手也啐了一口,忍着胳膊的余痛,粗声道:“妈的!要是老子是那什么鬼女士的使者,早就一把毒雾撒过去了,还跟你在这废什么话!早被你那什么净化箭射成筛子了!”
青羽虽未言语,但悄然收敛了一丝杀气,表明态度。
艾拉看着眼前的情景:林奇眼中真诚的痛苦与坚持,莉娜纯净的恳求,水手粗鲁却直白的逻辑,还有青羽沉默的表态…以及掌心那团确实温暖纯净的生命之光…
她紧绷的弓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眼中的冰霜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我相信…你们本质并非邪恶…”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她’…‘剧毒女士’…绝不会无的放矢…她称你身上的污染源来自‘剧作家’…并对此表示…熟知甚至…不屑…”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奇:“你们口中的‘剧作家’…究竟是谁?他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力量…会与‘她’的力量…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
这个问题,也正是林奇心中最大的惊涛骇浪!
“剧作家”…“剧毒女士”…两者都能扭曲现实、编制命运、追求某种极致的“秩序”或“静止”…并且似乎彼此认识!甚至,“剧毒女士”对“剧作家”的态度是“狂妄的蠢货”和“失败作品”?!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林奇脑海:难道…“剧毒女士”和“剧作家”…是同类?甚至…来自同一个源头?!都是叛逃的“普罗米修斯”中的一员?!只是走上了略微不同的歧路?!
这个猜想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普罗米修斯”这个组织究竟有多么恐怖?它的叛逃者们又究竟在多少世界散播着怎样的灾难?!
“我们也在追寻这个答案。”林奇的声音无比凝重,“‘剧作家’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祂以众生为棋子,编织悲剧命运。我们曾在另一个世界与祂的造物交锋,九死一生。我体内的污染,就是那时留下的。我们完全不知道祂与‘剧毒女士’有何关联。”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剧作家’还是‘剧毒女士’,祂们所追求的‘秩序’或‘静止’,都是以扼杀生命、情感和自由为代价的!是我们必须对抗的敌人!”
艾拉沉默地听着,眼神变幻不定。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彻底放下了长弓。
“我…暂时相信你们。”她说道,但眉头依旧紧锁,“但如果你们欺骗我…‘母亲之树’不会饶恕任何亵渎生命者。”
“我们以生命起誓。”林奇郑重承诺。
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但更大的阴云已然笼罩——来自“剧毒女士”的直接威胁,以及她与“剧作家”那令人不安的关联。
“艾拉姑娘,”林奇趁机问道,“你似乎对‘剧毒女士’很熟悉?你称她为…‘妹妹’?”他回想起那充满扭曲亲昵和仇恨的称呼。
艾拉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之色。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毒雾笼罩的丛林,声音低沉而飘忽:
“…是的…熟悉…因为在她成为‘剧毒女士’之前…她曾是我的姐姐…薇奥拉…”
这个答案如同惊雷,在林奇四人心中炸响!
姐妹?!“剧毒女士”和这位生命守护者艾拉,竟然是姐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莉娜忍不住轻声问道。
艾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讲述一段尘封的、充满悲伤与绝望的往事。
“很久以前…‘丰饶之泽’并非如此。那时没有‘腐朽林地’,‘母亲之树’的光辉照耀着更广阔的土地,生命和谐共存。我和薇奥拉,作为‘母亲之树’选中的守护者,一同守护着这片家园。”
“薇奥拉姐姐…她曾经比我更强大,更受‘母亲之树’的喜爱。她渴望理解生命的全部奥秘,渴望让‘丰饶之泽’变得更加…‘完美’。”
“但她的方向…渐渐偏离了‘母亲之树’教诲的‘自然生长’与‘和谐共存’…她开始追求一种…绝对的、没有痛苦、没有衰败的‘永恒宁静’…她认为情感、欲望、甚至生命的自然循环,都是‘不完美’和‘痛苦’的根源,是应该被‘修剪’和‘规范’的…”
林奇心中巨震!薇奥拉的理念,与“剧作家”操纵命运、追求“剧本”的完美,与万象天球“寂静之卵”追求的绝对静滞,何其相似?!
“她的研究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危险。”艾拉的声音充满痛苦,“她开始秘密研究那些被‘母亲之树’禁止的、来自世界阴暗面的…腐朽与剧毒的力量…她认为极致的‘毒’可以杀死一切‘不完美’,从而淬炼出极致的‘净’…”
“终于…悲剧发生了。一次失控的实验,可怕的腐朽力量爆发,污染了大片土地,也彻底侵蚀了她自己…‘母亲之树’被迫切断了她与生命网络的连接,将她驱逐…”
“但她没有消失…她在污染的废墟中重生,拥抱了那腐朽的力量,并认为这才是‘进化’的真谛…她自称‘剧毒女士’,开始疯狂地扩张她的‘腐朽林地’,发誓要‘净化’整个世界,将一切纳入她冰冷的、永恒的‘完美’秩序之中…”
艾拉转过身,泪流满面:“…她恨我…恨‘母亲之树’…认为我们阻碍了‘进化’…她要将我们…也变成她‘完美’收藏的一部分…”
真相令人窒息。一个追求极致“生命与自然”的守护者,因偏执走向极端,最终化为了追求极致“腐朽与静止”的魔头!而这扭曲的理念,竟与“剧作家”如此相似!
“所以…她感知到我体内‘剧作家’的污染力量,才会那种反应…”林奇喃喃道,“她认为那是同类…或者…是某种她感兴趣的新‘样本’…”
“必须阻止她!”艾拉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母亲之树’的力量在衰退,‘腐朽林地’不断扩张。她刚才的现身,意味着她即将发动新一轮、更猛烈的进攻!我们必须在她完成最终‘进化’前阻止她!”
“我们该怎么做?”林奇沉声问。尽管自身难保,但他们已被卷入这场姐妹间的战争,更关乎自身的存亡。
艾拉的目光落在林奇胸膛:“你的力量…那份被污染的‘种子’…它很特殊。‘她’似乎对它很感兴趣。或许…它可以成为关键…”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母亲之树’的核心深处,藏着一滴…‘最初之露’,传说蕴含着生命最初的源力与智慧。也许…它能净化你体内的污染,甚至…帮助我们对抗‘她’…”
“但‘最初之露’所在之地,‘母亲之树’的‘心之室’,已经因为‘她’的侵蚀和之前的战斗而封闭,路径被扭曲的丛林和强大的守卫阻断…我们需要先修复通往‘心之室’的‘光之径’…”
就在这时,林奇的万能手环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断断续续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规则级…追踪信号!…源点匹配:…基金会…‘归零’协议残留印记!…】
【…信号正在…快速…逼近!…预计抵达时间:…未知!…但很快!…】
【…警告!…同时检测到…‘剧作家’意志碎片…异常活跃!…正与追踪信号…产生…微弱共鸣!…】
【…双重锁定!…极度危险!…】
林奇的脸色瞬间惨白!
基金会!他们竟然追踪着“归零”协议的残留印记,找到了这个维度?!而且,“剧作家”的意志碎片还在与基金会的信号共鸣?!这意味着什么?!基金会和“剧作家”有联系?还是…“剧作家”在利用基金会定位他们?!
前有“剧毒女士”虎视眈眈,后有基金会索命追兵,体内还有“剧作家”的定时炸弹!
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
“怎么了?”艾拉察觉到林奇的异常,急忙问道。
林奇艰难地开口:“我们…有更大的麻烦了…另一个…更恐怖的存在…追踪我们到了这里…很快…就会到来…”
他将基金会的大致情况(冰冷的秩序维护者、极端危险)和当前危机告知了艾拉。
艾拉听完,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一个“剧毒女士”已经难以应付,再加上一个听起来更加庞大、冷酷无情的“基金会”…
“…必须更快行动!”艾拉决然道,“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进入‘心之室’,取得‘最初之露’!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快速走到墙边,取下一卷由发光树叶制成的古老地图铺开。
“这是‘丰饶之泽’与‘腐朽林地’交界的地图。”她指向上面几条蜿蜒的、散发着微光的路径,“这些是‘光之径’,依靠‘母亲之树’的力量维持,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唯一安全路径。但现在大部分已经被‘她’的力量侵蚀阻断或扭曲。”
她指向其中一条似乎相对完整的路径:“这条‘晨露小径’可能还部分通畅,但它需要穿过一片危险的‘迷幻沼泽’和‘她’的一个前哨站——‘荆棘哨所’。”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修复所有路径了。”艾拉看向林奇四人,“我们必须强行打通‘晨露小径’,以最快速度抵达‘心之室’!”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但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跟你去!”林奇毫不犹豫地说道。水手和青羽也重重点头。莉娜虽然虚弱,也挣扎着站起,眼神坚定。
艾拉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决绝:“好!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愿‘母亲之树’庇佑我们…”
就在众人准备行动之际——
嗡…
林奇的万能手环再次轻微震动,一条极其微弱、扭曲、仿佛跨越了无数干扰才传递过来的信息,断断续续地显示出来:
【…林奇…能…听到吗…?…我是…青鸾……】
【…我们…找到了…‘轴’的…一个…临时…应急…协议…】
【…它…可能…能…暂时…屏蔽…基金会的…追踪…但…需要…坐标…和…大量…能量…】
【…回复…我…坐标…】
是青鸾!失联许久的青鸾!“万界之轴”的另一个代行者!她竟然找到了临时联系的方式!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但…回复坐标?这意味着暴露他们的位置给“轴”?在目前“轴”的态度暧昧不明、甚至可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这安全吗?
而且,“大量能量”…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能量!
希望与风险并存!又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林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