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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未央,摄政王府的地牢深处却亮如白昼,并非因为灯火,而是因为那灼人的刑具和弥漫的血腥气。

那名从西山皇陵被抓回的慈宁宫内侍,此刻已不成人形。他被铁链悬在半空,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在下方积成一滩粘稠的暗红。

萧绝负手立于刑架前,玄色蟒袍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暴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说。」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内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响,眼皮肿胀得只剩一条缝,却仍艰难地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奴才…只是奉命…送…送点心…给…给旧识…」

「点心?」萧绝猛地抬手,旁边行刑的侍卫立刻将一块干硬的毒糕狠狠塞进内侍嘴里,用力之猛,几乎磕碎了牙齿。

「呃…呕…」内侍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因下巴被捏住,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牵机毒做的点心?」萧极俯下身,声音低沉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送给皇陵的旧识?哪个旧识喜欢吃这个?说!太后让你毒杀谁?还是说…这毒本就是准备用来对付本王的?!」

「不…不是…」内侍徒劳地挣扎着,眼神涣散,「太后…不知…奴才…自己…」

「冥顽不灵!」萧绝直起身,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他冷冷地挥了挥手。

侍卫会意,端上来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以及一把特制的、前端烧红的铁钎。

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那内侍感受到可怕的温度,残存的本能让他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王爷…王爷饶命…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极致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忠诚。

萧绝抬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目光如炬:「说。」

「是…是太后…太后娘娘…」内侍涕泪横流,混着血水淌下,「娘娘她…她让奴才将东西藏在那里…说…说自会有人去取…奴才真的不知道那是毒…也不知道取的人是谁…娘娘只是说…此事关乎她性命…务必隐秘…」

「关乎性命?」萧绝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肌肉抽搐,「她当然关乎性命!她想要本王的命!」

他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太后果真在秘密进行着某项针对他的阴谋!传递毒药,联络同党!

「她还让你做过什么?慈宁宫还有谁参与?!」萧绝逼问。

「没…没有了…娘娘行事极其小心…每次都是单独吩咐奴才…联络方式也不同…这次是藏物…上次…上次是让奴才将一封密信塞进北镇抚司后门的石狮缝隙里…」内侍为了活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北镇抚司?!」萧绝瞳孔骤缩。北镇抚司是他直管的特务机构,太后竟将手伸到了那里?!是了,若非如此,她如何能一次次避开他的眼线?

「信的内容是什么?给谁的?!」

「奴才不知…奴才只负责送…取信的人也不知…」

「还有呢?!」

「…三个月前…娘娘还让奴才偷偷将一包金银送出宫,交给…交给一个在茶楼说书的瞎子…让他编唱一些…一些关于…关于惠妃娘娘…死因有冤的鼓词…」

惠妃!又是惠妃!

萧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毒杀、勾结锦衣卫、散布先帝宫闱谣言…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真相:太后不仅在试图毒杀他,更在系统地、处心积虑地动摇他统治的根基!甚至可能…在为她自己日后临朝称制铺路!

所有的“慈爱”、“关怀”、“无奈”,全都是演戏!这个毒妇!

「好…好得很!」萧绝怒极反笑,笑声在阴森的地牢里回荡,显得格外可怖,「本王的好母后!真是给了本王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骇人:「把他带下去,撬开他的嘴,把他知道的所有慈宁宫的阴私、所有太后的命令,都给本王一字不落地挖出来!」

「是!」侍卫领命,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那名奄奄一息的内侍拖了下去。

萧绝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地牢的腥臭和焦糊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但他仿佛闻不到。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动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自己!

翌日清晨,一份八百里的加急军报打破了皇宫的宁静。

并非来自边关,而是来自京畿西山皇陵。

军报直接呈送到了正在举行常朝的金銮殿上。萧绝一身朝服,端坐于御座之下的摄政王宝座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兵部尚书颤声朗读那份军报。

「…臣,西山皇陵守备指挥使张韬,万死叩禀:昨夜子时,一伙身份不明之悍匪突袭皇陵西侧守陵人居所,纵火焚烧房屋三间,杀害退役老军七人!现场发现…发现此物…」

兵部尚书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举起手中托盘里的一方黄色绢布,上面沾染着暗沉的血迹和火燎的痕迹,但依稀可见上面用朱砂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字迹!

「…此物疑为…疑为先帝…血诏!」

「血诏」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金殿之上!

群臣哗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方绢布上!

龙椅上年幼的皇帝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的萧绝。

萧绝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那方绢布,手指猛地攥紧了扶手,指节泛白。

血诏?!怎么可能?!先帝驾崩时,他亲自处理了一切遗物,从未见过什么血诏!这一定是伪造的!是太后的阴谋!她竟然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呈上来!」萧绝的声音冷得能冻僵人的血液。

内侍连忙将托盘捧到他面前。

萧绝一把抓起那方绢布,展开。绢布质地确是宫内御用,上面的字迹因血干和火燎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大致内容——竟是控诉太后鸩杀惠妃、勾结权臣、篡改遗诏,并言明真正的继位人应是…应是流落北狄的公主?!

「荒诞!荒谬!」萧绝猛地将绢布摔在地上,勃然大怒,「此乃逆贼伪造!意在扰乱朝纲!张韬何在?为何不将伪造逆贼当场格杀?!」

兵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下,冷汗涔涔:「回…回王爷…张指挥使…张指挥使在追剿悍匪时,不幸…不幸殉国了…悍匪…悍匪也悉数被灭口,无一活捉…」

死无对证!

现场被焚烧,守将殉国,匪徒灭口!只留下这份指向性无比明确的“血诏”!

这一切,简直是量身定做的阴谋!就是为了将“太后弑妃篡诏”的罪名砸实!为了给那个不知真假的“北狄公主”正名!

萧绝的目光猛地射向珠帘之后。今日太后称病,并未临朝。但她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好啊…真是好手段!」萧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的杀意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先是毒杀,再是构陷!如今连先帝遗诏都敢伪造!当真以为这朝廷,是她一介妇人为所欲为之地吗?!」

他彻底被激怒了。太后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狠毒,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她这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篡位逆贼”的耻辱柱上!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

「来人!」萧绝猛地起身,声震殿宇。

殿外全身甲胄的侍卫轰然应诺,涌入殿中,刀剑出鞘的寒光映亮了百官惊惶的脸。

「太后吕氏,勾结外邦,鸩杀妃嫔,伪造先帝遗诏,意图祸乱朝纲,罪证确凿!即日起,褫夺其太后尊号,软禁慈宁宫,等候发落!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慈宁宫!」

旨意如同雷霆,劈得整个金殿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摄政王竟会如此突然地、毫无转圜余地地对太后发难!而且还是以如此严重的罪名!

「王爷!三思啊!」一位老臣噗通跪下,涕泪交加,「太后乃国母,更是陛下嫡母,岂可因一份来历不明的血诏就…」

「闭嘴!」萧绝厉声打断他,「本王若非掌握了确凿证据,岂会行此大事?尔等是要质疑本王,还是要包庇那毒妇?!」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无人敢与他对视。

「立刻执行!」

「是!」侍卫首领领命,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兵士,直奔后宫慈宁宫方向而去。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只剩下龙椅上小皇帝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和萧绝沉重而愤怒的喘息声。

萧绝站在那里,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守护着他认为即将被颠覆的王权。他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了那个真正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精心为他铺设的、通往毁灭的道路。

慈宁宫。

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早膳,听闻侍卫闯入宫闱、宣读摄政王旨意时,她手中的玉碗「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一晃,被旁边的老嬷嬷死死扶住。

「他…他说什么?」太后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哀家…勾结外邦?鸩杀惠妃?伪造血诏?!」

这每一项罪名,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萧绝!你这个疯子!逆子!」太后猛地推开老嬷嬷,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构陷哀家!你不得好死!」

她瞬间明白了。昨夜内侍失踪,今日一早便是这所谓的“血诏”和雷霆万钧的问罪!这一切根本就是萧绝自导自演的戏码!他找不到自己“下毒”的确凿证据,便用了如此恶毒卑劣的手段来陷害自己!他要彻底除掉自己这个母后!

「太后娘娘,请您遵旨,移步内殿。」侍卫首领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哀家要见皇帝!哀家要见百官!哀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那个逆子,他有何证据如此污蔑哀家!」太后嘶喊着,试图冲出去,却被侍卫们毫不客气地拦了回来。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娘娘,请不要让卑职等为难!」侍卫首领「唰」地抽出了半截佩刀,寒光凛冽。

那明晃晃的刀光刺痛了太后的眼睛,也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萧绝这是要动真格的!他真的要她的命!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或许能扳回局面的牌!

她猛地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和决绝。

「好,哀家遵旨。」她声音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冷笑,「但哀家有几句话,要让你带给摄政王。」

侍卫首领皱眉:「娘娘请说。」

太后走到桌案边,快速写下几行字,折叠好,却没有交给侍卫首领,而是递给了身边那位最信任的老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她看向侍卫首领,一字一句道:「告诉摄政王,惠妃的死,先帝的死,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若还想知道真相,还想保住他得来不易的王位,最好立刻来见哀家。否则…」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阴冷:「否则,有些秘密,就该让天下人一起评评理了。比如…那枚他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龙纹玉佩,究竟从何而来?」

侍卫首领闻言,脸色微变。他虽然不明白太后话中深意,但能感受到那话语里蕴含的威胁。

「卑职…一定带到。」他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那张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入怀中,然后挥手让侍卫们将太后「请」回了内殿软禁起来,并彻底封锁了慈宁宫。

摄政王府书房。

萧绝听着侍卫首领的回报,尤其是太后最后那几句充满威胁的话,以及那张递上来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弑父弑君者吗?酉时三刻,冷宫废井旁,独自来见。过期不候,真相永沉。」

「弑父弑君者」?!

萧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皇的死…

还有那枚玉佩…他那枚自小佩戴、据说是生母遗物的龙纹玉佩…难道另有隐情?!

太后的威胁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和疑虑。他一直以为先帝是病逝,惠妃是自缢…难道…

不!这一定是那个毒妇的诡计!她是为了活命在胡说八道!在扰乱自己的心神!

萧绝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王爷…」侍卫首领迟疑道,「太后所言,似乎…」

「闭嘴!」萧绝厉声喝道,眼神混乱而狂躁,「她是在垂死挣扎!是想骗本王前去,好设下埋伏!」

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去,那一定是陷阱。

但内心深处那个关于父母死亡真相的巨大黑洞,以及太后提及玉佩时那笃定的、威胁的语气,却又像魔咒一样诱惑着他。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这么多年坚信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巨大的矛盾和猜疑几乎要将他撕裂。

去,还是不去?

他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目光几次扫过地上那团皱巴巴的纸。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太后那「同归于尽」式威胁的忌惮,压倒了他的谨慎。

他倒要看看,那个毒妇临死之前,还能编造出怎样荒谬的谎言!

「备马!去皇宫!」萧绝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通知我们的人,暗中包围冷宫区域,没有本王的信号,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酉时三刻,天色将暗未暗,残阳如血,给冷宫这片荒芜之地更添了几分凄厉和诡谲。

萧绝一身便服,独自一人站在那口传闻中淹死过无数冤魂的废井旁。四周断壁残垣,枯草疯长,寒风刮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全身肌肉紧绷,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脚步声,从一堆坍塌的宫墙后传来,很轻,却很清晰。

萧绝猛地转头,看到太后同样一身素色常服,在一个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和绝望。

「你果然来了。」太后停下脚步,声音干涩。

「废话少说。」萧绝冷冷地盯着她,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你的遗言最好值得本王跑这一趟。」

太后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推开了老嬷嬷搀扶的手,示意她退远一些。老嬷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躬身退到了十几步外的一处阴影里。

「绝儿,」太后忽然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某种怀念和悲凉的语调开口,「你可知,你小时候,也曾在这附近玩耍过?」

萧绝眉头紧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时你还很小,追着一只蝴蝶,跑进了这片废宫…」太后仿佛陷入了回忆,眼神飘忽,「是哀家把你找回来的。你吓坏了,扑在哀家怀里哭…那时候,你还是很依赖哀家的…」

「少在这里假惺惺!」萧绝厌恶地打断她,「本王没空听你回忆往昔!说!你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才是弑父弑君者?!还有,那枚玉佩又有什么问题?!」

太后被他吼得微微一颤,飘忽的眼神重新聚焦,落在萧绝那张因愤怒和猜疑而扭曲的脸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好,好…你既然那么想知道,哀家就告诉你。」

她向前走了两步,逼近萧绝,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萧绝的耳朵里。

「你的父皇,胤惠帝,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

萧绝瞳孔猛缩,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如同重锤击胸!

「而下毒的人…」太后的声音更加诡谲,她抬起手,缓缓指向萧绝,「就是你。」

「你胡说八道!」萧绝瞬间暴怒,猛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太后咽喉,「疯妇!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本王?!」

「污蔑?」太后面对寒光闪闪的剑尖,竟毫不退缩,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浓,「你难道从不奇怪,先帝病重那段时间,为何只肯喝你亲手奉上的汤药?」

萧绝握剑的手猛地一颤。

「因为有人告诉他,只有你才是最不可能害他的人。」太后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字字诛心,「而他之所以会相信…就是因为那枚…你日夜佩戴的龙纹玉佩。」

「那…那玉佩怎么了?!」萧绝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玉佩是他对生母唯一的念想!

「那玉佩,根本就不是你生母惠妃的遗物。」太后一字一顿,如同敲响丧钟,「那是先帝微服私访时,赠予一位北狄部落公主的定情信物。而那位公主,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如今搅风搅雨的和亲公主,冷焰。」

「至于你佩戴的那枚…」太后看着萧绝骤然惨白的脸,笑容变得残忍而快意,「是哀家命人仿造的。真正的玉佩,恐怕还在北狄王室手中。先帝看到你佩戴的假玉佩,自然认定你是那位北狄公主为他生下的儿子,是他流落在外的骨血…他心中对你们母子有愧,所以才会对你格外信任,毫无防备…」

「所以…所以他才会喝下我奉上的药…所以他才…」萧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他所以为的母爱信物,竟是催命符!原来他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毒杀生父的工具?!而指使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他一直尊为母后的女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绝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杀意,他再次举剑指向太后,「父皇待你不薄!你已是皇后!为何还要毒杀他?还要利用我?!」

「为什么?」太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因为他该死!他明明立了我的儿子为太子,却因为宠爱那个贱人惠妃,因为怀疑惠妃的死与我有关,就想废了我的儿子,改立你和那个北狄女人生的野种!」

「他私下拟好了废太子、立你为储的诏书!就在那枚假玉佩被他‘认出’之后!」太后眼中充满了积攒多年的怨恨和疯狂,「我岂能让他得逞?!我岂能让我儿的江山,落到你们这些孽种手里?!」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所以你利用我…」萧绝的声音嘶哑破碎,巨大的真相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摧毁。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弑兄夺位,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个弑父的工具!

「不止呢。」太后看着他崩溃的样子,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继续用那种轻飘飘的、却致命的声音说道,「还有惠妃…你一直以为是我逼死了她,对不对?」

萧绝猛地抬头。

「呵呵…」太后轻笑,「她是自缢的没错。但她为什么自缢?是因为她发现了先帝中毒的真相,跑来质问我。我只好告诉她…毒,是她‘亲生儿子’,也就是你,亲手喂下去的。」

「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当晚就…用一根白绫,在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就在这口井旁…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说…她没脸再去见先帝,更没脸…面对你。」

轰——!

萧绝只觉得整个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碎裂!

他一直恨着的、认为是杀害生母仇人的太后,竟不是直接凶手!而他一直怀念的、深爱着的生母,竟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弑父的真相而被活活逼死?!

是他!间接害死了生母!

巨大的罪恶感和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猛地用手撑住旁边冰冷的井沿,才勉强没有倒下,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太后,那眼神中的疯狂和毁灭欲,让原本带着报复快感的太后都感到一阵心悸。

「毒妇!我杀了你!!!」萧绝彻底失去了理智,手中长剑带着雷霆万钧的恨意,猛地刺向太后心口!

这一剑,快如闪电,蕴含了他所有的愤怒和痛苦!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太后凤袍的那一刹那——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传来!

但中剑的,却不是太后!

只见那个一直默默站在阴影里的老嬷嬷,竟如同鬼魅般瞬间挪移,用她干瘦的身体,挡在了太后身前!

萧绝那凝聚了全力的一剑,狠狠地、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她的胸膛!

剑尖从她背后透出,滴着温热的血。

老嬷嬷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萧绝,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

「李嬷嬷!」太后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萧绝也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挡剑。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愣神之间!

那濒死的老嬷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手,死死抓住了萧绝握剑的手臂!她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

同时,她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痛苦、怨毒和某种得逞意味的笑容。

「王…爷…」她嘶哑地、用气声挤出几个字,「黄泉路上…老奴…等着您…和您的…‘生母’…团聚…」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气绝身亡,但那只抓住萧绝的手,却依旧死死不放!

而就在此时!

「抓刺客!!!」

「保护太后娘娘!!!」

四面八方骤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无数火把瞬间亮起,将这片废宫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大队的御林军、以及穿着北镇抚司服饰的锦衣卫,如同潮水般从周围的断壁残垣后涌出,刀出鞘,箭上弦,瞬间将现场包围得水泄不通!

而为首的一人,竟是本该在府中养病的定北侯夫人!她一身诰命服制,面色肃然,指着还被老嬷嬷尸体拖着手臂的萧绝,厉声喝道:

「摄政王萧绝!竟敢手持利刃,于宫廷禁地行刺太后娘娘!人赃并获!罪大恶极!还不快放下武器伏法!」

萧绝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天罗地网般的阵仗,再看看胸前插着自己宝剑、死而不倒的老嬷嬷,以及旁边那个刚刚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此刻正用一种冰冷而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太后…

他瞬间全明白了!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所谓的血诏,所谓的秘密,所谓的真相…全都是诱饵!

太后根本就不是来坦白真相的!她是来自投罗网的!她用自己的命做赌注,赌他会因愤怒而失控动手!而那个老嬷嬷,根本就是死士!用自己的死,来坐实他“刺杀太后”的罪名!

而定北侯夫人和这些“及时”出现的兵马…显然早已埋伏在此!就等着他动手的这一刻!

他被算计了!被这两个毒妇联手算计了!

「哈哈…哈哈哈…」萧绝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癫狂而悲怆,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好一个忠仆护主!好一个及时救驾!好一个…人赃并获!」

他猛地止住笑,目光如同万年寒冰,扫过太后,扫过定北侯夫人,扫过周围那些明晃晃的刀剑和弓弩。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本王吗?」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做梦!」

他猛地一抖手臂,竟硬生生将那老嬷嬷的尸体震开!带血的宝剑再次扬起,指向众人!

「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

大战,一触即发!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座更高的、几乎完全坍塌的宫殿阁楼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场惊天动地的对峙和阴谋。

冷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弧度。

棋局,已至中盘。

厮杀的,本该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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