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纳命来——」
那一声清叱,如同冰锥刺破沸腾的油锅,瞬间将凌霄殿内所有的混乱、愤怒、惊恐都冻结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穿着粗使丫鬟服饰的娇小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锁定猎物的夜枭,以一种决绝而无畏的姿态,从一片狼藉的宴席角落猛然窜出,直扑向高踞主位、正因铁证如山而心神剧震的摄政王萧绝!
她手中那道微弱却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碎瓷,是这富丽堂皇殿堂内最不合时宜、也最令人胆寒的凶器!
「护驾!!」
「有刺客!!」
萧绝的心腹亲卫和周先生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变调的嘶吼,他们离得稍远,且完全被方才掘坟曝尸的铁证和百官的突然发难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没想到在王府深处、守卫森严的宴会上,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致命的杀手!
几名反应最快的亲卫猛扑过来,试图拦截。
但那“丫鬟”的身法诡异得惊人!她仿佛早已计算好了所有的角度和路线,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抓向她手臂的猛力一扑,脚尖在一个倾倒的酒壶上轻轻一点,借力再次加速!
快!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萧绝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杀神,即便处于极度震惊和暴怒之中,对危险的直觉也已刻入骨髓。听到厉喝和破空声,他本能地就要向后急退,同时手臂格挡,玄色绣金的宽大袖袍如同铁云般拂出,蕴藏着足以震碎寻常刺客心脉的强横内力。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透过扑来的身影,他对上了一双冷静到极致、也仇恨到极致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疯狂,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燃烧了太久、终于爆开的冰焰!
是冷焰!
一定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过萧绝的脑海,让他格挡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因滔天恨意和某种扭曲兴奋而产生的迟滞——他想抓住她!他要亲手将她碾碎!
就是这一丝迟滞,决定了生死刹那的走向。
冷焰根本没有试图攻击他的要害心脏或是脖颈。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所有的防守和反击动作。那枚染血的碎瓷,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刁钻阴狠的弧线,绕过他格挡的手臂,并非直刺,而是狠狠地向下一划!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与皮肉同时被割裂的声响!
萧绝玄色的袖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他手腕内侧至小臂处,更是被那锋利的瓷片瞬间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猛地喷涌而出!
「呃!」萧绝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再次一僵。
而冷焰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伤口一眼,借着前冲的力道,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撞入萧绝因受伤而空门微开的怀中!
「王爷!」 「拿下她!」 亲卫们终于扑到,刀剑的寒光已然映照在冷焰的背上。
但冷焰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在撞入萧绝怀中的瞬间,指尖一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暗光的银针(或许是取自医女素问处,或许是她自己用瓷片磨制淬毒),精准地刺入了萧绝腰侧某处穴位!
这一下,并非为了致命,而是为了——麻痹!
萧绝只觉得腰侧一麻,半边身体的内力运行骤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虽然他以极强的功力瞬间冲开,但这瞬息间的凝滞,已经足够了!
冷焰的右手,那枚刚刚饮血的碎瓷片,如同她的獠牙,再次扬起!这一次,目标直指萧绝戴着玄铁面具的脸!
她要掀开他的伪装!要将他的真面目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萧绝瞳孔骤缩!相比于手臂的伤口,他似乎更畏惧这个!他猛地扭头,另一只完好的手疯狂地抓向冷焰的手腕!
「啪!」他终究是武力强横,即使受了伤,依旧在最后关头死死攥住了冷焰持瓷片的手腕!巨大的力道几乎要瞬间捏碎她的腕骨!
冷焰吃痛,却哼都未哼一声。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疯狂的决绝,非但没有挣扎后退,反而借着萧绝拉扯的力道,整个身体再次向前一送!
同时,她被抓住的手腕猛地一旋!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从她自己的腕部传出,剧痛钻心!但她竟利用这自残般的旋转,硬生生让那枚瓷片脱离了萧绝的掌控,向上飞起了半尺!
而她的头,如同炮弹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向了萧绝的面门!确切地说,是撞向了他脸上那副坚硬的玄铁面具!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根本不是刺杀!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绝被这舍身一撞撞得眼冒金星,鼻梁处传来一阵剧痛(尽管有面具阻挡),攥着冷焰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那枚被旋飞起来的碎瓷片,正好落下!
冷焰的另一只手,如同早有预判般,凌空一抄,精准地再次将瓷片握在手中!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因撞击而后仰的萧绝的脖颈大动脉,狠狠刺下!
这一切描述起来漫长,实则都发生在短短两三息之内!
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尔敢!」一声暴吼如同惊雷炸响!
并非来自萧绝,而是来自终于抢到近前的一名亲卫队长!他眼见王爷遇险,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挥刀,直接合身扑上,用自己的肩膀猛地撞向冷焰的侧身!
「嘭!」
冷焰的所有计算和力量都用在了一击必杀上,对于这来自侧面的全力撞击,再也无法避开。她整个人被撞得横飞出去,手中的瓷片擦着萧绝的脖颈划过,再次带出一溜血珠,却未能命中要害。
「噗通!」冷焰重重地摔在数米之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撞翻了一张摆满佳肴的案几,杯盘碗盏哗啦啦碎裂一地,汁水淋漓地溅了她一身。
「咳咳……」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名亲卫队长已然如影随形地扑到,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后心!
「呃!」冷焰再次被踹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狼藉的地面。几名亲卫一拥而上,刀剑瞬间架满了她的全身,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从暴起发难到被制服,不过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
但这十息,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整个凌霄殿,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恐怖之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鲜血滴落的声音,以及被按在地上的冷焰那压抑不住的、带着铁锈味的咳嗽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刺杀惊呆了。
他们看着高台上,手腕鲜血淋漓、脖颈还在渗血、玄铁面具下目光如同疯魔恶鬼的摄政王,又看看地上那个被刀剑加身、浑身浴血、却依然抬起一双冰冷眼眸死死盯着萧绝的“丫鬟”。
很多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那张虽然沾满血污和菜汁、却依旧能看出清丽轮廓的脸……
「是……是她?!那个北狄公主?!」 「冷焰王妃?!她没死?!」 「天啊!她竟然混进了王府!还刺杀王爷!」
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今天的震惊实在太多太大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掘坟曝尸的铁证尚未消化,又上演了这么一出前王妃刺杀摄政王的惊天戏码!
刘御史等跪在地上的官员也惊呆了,他们看着被制服的冷焰,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隐晦的……快意?
萧绝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处被瓷片划出的伤口,指尖沾上温热的鲜血。手腕上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手指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洼。
周先生慌忙冲上前,撕下自己的衣摆想要为他包扎:「王爷!您的伤!」
「滚开!」萧绝猛地一挥手臂,将周先生推开,猩红的目光死死锁住被按在地上的冷焰,那目光里的恨意和暴虐,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千刀万剐!
他一步步走下主位,走向冷焰。沉重的靴子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亲卫们自动分开一条路。
萧绝走到冷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面具几乎要贴到冷焰的脸上。
「冷、焰。」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真是好得很!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这只阴沟里的老鼠!」
冷焰啐出一口血沫,尽管狼狈不堪,浑身剧痛,她的眼神却依旧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讥讽和快意:「萧绝……咳咳……这份……回京大礼……你可还……喜欢?」
「喜欢?」萧绝猛地伸手,一把掐住冷焰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本王喜欢得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手腕上的鲜血,沾染在冷焰苍白的面颊上,显得格外妖异而恐怖。
「你以为……你赢了?」萧绝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你混进王府,散播谣言,拿出所谓的『证据』,甚至……伤到了本王……」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迫使冷焰抬起头,承受他全部的怒火:「但这只会让你死得更惨!更痛苦!本王会让你求死不能!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呵呵……」冷焰却笑了,尽管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但那笑声中的嘲讽意味却丝毫不减,「萧绝……你……摸摸你的伤口……看看你的血……是不是……黑得……特别好看?」
萧绝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腕的伤口。只见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颜色似乎……确实比寻常血液要更加暗沉一些!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黑色!
而伤口周围的皮肉,也开始传来一阵阵麻痹和轻微的灼痛感!
那瓷片上有毒!
而且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你——!」萧绝惊怒交加,另一只手猛地扼向冷焰的喉咙!
「王爷不可!」周先生惊恐万分地扑过来,「她若死了,解药……」
萧绝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额角青筋暴跳,显示出他内心极致的挣扎和暴怒。他确实不能现在就杀了她!至少,在拿到解药之前不能!
「哈哈哈……」冷焰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加畅快,更加疯狂,眼泪都笑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显得凄厉又决绝,「解药?萧绝……你做梦!我就是要看着你……看着你毒发身亡!看着你烂成一滩脓血!咳咳……这毒……名叫『朱颜烬』……是我母妃……留给我……最后的礼物……滋味如何?!」
「朱颜烬」!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萧绝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他听说过这种北狄宫廷秘传的奇毒,毒性猛烈,无药可解!
「贱人!」萧绝彻底失控,一脚狠狠地踹在冷焰的腹部!
「噗——」冷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但她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萧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同归于尽的快意。
「王爷息怒!王爷保重身体啊!」周先生死死抱住暴怒的萧绝,「当务之急是解毒!宫中太医或许有办法!还有她!严刑拷打!一定能问出解药!」
萧绝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如同被困的野兽。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还在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却依旧恨意滔天的冷焰,极致的愤怒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知道,周先生说的是对的。他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
「来人!」萧绝的声音因为毒素和愤怒而嘶哑不堪,「将这个贱人给本王拖下去!打入水牢最底层!给本王用遍所有刑罚!撬开她的嘴!问出解药!记住,别让她死了!本王要她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是!」亲卫们如狼似虎地上前,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冷焰粗暴地拖了起来。
冷焰没有任何反抗,她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对着萧绝,再次露出了一个染血的、冰冷的、胜利者的笑容。
那笑容,让萧绝毛骨悚然。
就在亲卫即将把冷焰拖出大殿的那一刻——
「且慢!」
一声苍老却充满决绝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是刘御史!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老迈,此刻却挺直了脊梁,指着被拖行的冷焰,对着满殿宾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质问:
「诸位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摄政王的手段!掘坟曝尸,天理不容!如今东窗事发,便要杀人灭口吗?!这位姑娘,不管她是谁,她揭露了真相,她就是忠义之士!王爷不仅要杀功臣,如今连说真话的人都要虐杀吗?!这朗朗乾坤,这大胤朝堂,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没错!」另一位宗室老王也颤巍巍地站起来,老泪纵横,「萧绝!你罪行滔天!人神共愤!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该立刻自囚请罪,听候陛下发落!岂能再滥用私刑,残害忠良!」
「请王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请王爷释放这位义士!」
那些收到纸条、知晓部分真相的官员宗室,此刻也被冷焰的惨烈刺杀和萧绝的暴虐彻底激起了血性,纷纷再次跪倒,泣血叩首!
而那些原本中立的、甚至偏向萧绝的官员,在掘坟曝尸的铁证和眼前这血腥的虐杀面前,也彻底动摇了,沉默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鄙夷。
民心,舆论,在这一刻,彻底倒戈!
萧绝看着台下跪倒的一片官员,听着那些“请王爷给交代”的呼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不仅身中剧毒,威望扫地,如今更是成了千夫所指的国贼!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地上那个即将被拖走的女人!
「反了!都反了!」萧绝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毒素而变得尖利扭曲,「你们都想跟她一起死吗?!好!本王成全你们!周先生!把这些乱臣贼子都给本王拿下!统统拿下!关进诏狱!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王爷!不可啊!」周先生脸色惨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旦对这么多官员宗室动手,那就真的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了!局面将彻底无法挽回!
「拿下!」萧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只想杀戮,只想毁灭!
亲卫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这些跪着的,可是朝廷的重臣和宗室亲王啊!
「执行命令!」萧绝怒吼。
亲卫们不敢再犹豫,立刻上前,就要动手抓人。
凌霄殿内,顿时哭喊声、怒骂声、呵斥声响成一片,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
「圣——旨——到——」
一声悠长尖细的唱喏,如同利剑般,骤然刺破了王府夜空中弥漫的血腥与疯狂!
所有人,包括暴怒的萧绝,挣扎的冷焰,哭泣的官员,凶悍的亲卫,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作猛地一滞!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望向大殿门口。
只见殿门外,火把通明,一队盔明甲亮、打着皇宫仪仗的御林军肃然而入,分列两旁。
紧接着,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常服、面容肃穆、手持明黄绢帛的老太监,缓步走了进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掠过满地狼藉、血迹斑斑,掠过被刀剑加身、奄奄一息的冷焰,掠过跪了一地的官员,最后落在了手腕脖颈仍在淌血、状若疯魔的萧绝身上。
来的,竟然是皇帝身边最信任、常年深居内宫、几乎从不轻易出面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
冯保展开手中的明黄绢帛,用他那特有的、不疾不徐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念道:
「陛下口谕:」
仅仅四个字,所有人,包括萧绝,都不得不微微躬身低头。
「朕闻王叔凯旋,本心甚慰。然,都城近日流言纷扰,朕心不安。又闻王府夜宴,似有变故,百官齐聚,恐生事端。特谕:着摄政王萧绝,即刻放下一切事务,安心在府中休养,无朕手谕,不得出府。一应军政要务,暂由内阁与枢密院协同处理。」
「另,今夜王府之事,朕已知晓。所有涉事人员,包括……那位行刺之女子,即刻移交宗人府与大理寺,联合会审,不得有误。朕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钦此——」
口谕念完,整个凌霄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小皇帝这道口谕,看似关心,实则是趁机夺权!直接将萧绝软禁在了王府之中!并且要接管今夜所有的烂摊子,包括冷焰和那些铁证!
这是要……鸟尽弓藏?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绝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冯保,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陛下……这是要夺本王的权?!就凭这些宵小之辈的构陷?!」
冯保面无表情,微微躬身:「王爷言重了。陛下只是关心王爷身体,且流言汹汹,事关国体,不得不谨慎处理。请王爷遵旨,即刻交人吧。」
他目光转向那些依旧按着冷焰的亲卫:「还不放人?想要抗旨吗?」
御林军立刻上前一步,刀锋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亲卫们看向萧绝,不知所措。
萧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他算计一生,掌控一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栽在自己一手扶植的傀儡皇帝手里!栽在一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女人手里!
手腕和脖颈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麻痹的剧痛,提醒着他毒素正在蔓延。
眼前是虎视眈眈的御林军和代表皇权的冯保。
身后是人心离散、满是质疑和愤怒的“自己人”。
脚下是冰冷的地砖和自己流淌的、发黑的鲜血。
他输了。
一败涂地。
「呵……呵呵……哈哈哈……」萧绝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悲凉,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绝望。
他笑得伤口崩裂,黑血流得更加汹涌。
笑了好一阵,他才猛地停住,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剐过冯保,剐过那些跪地的官员,最后,死死地钉在冷焰身上。
「好……好一个陛下!好一个……冷焰!」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本王……领旨!」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放人!」
亲卫们松开了手。
冷焰虚弱地瘫倒在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名御林军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架了起来。
冯保看了一眼冷焰的惨状,微微蹙眉,对身后吩咐道:「立刻传太医署女医官前来诊治,务必保住她的性命!她是重要人犯,不得有失!」
「是!」手下太监立刻领命而去。
冯保又看向地上那些散落的铁证——染血的身份铭牌、记录着掘坟罪行的文件,对大理寺的官员道:「将这些证物,好生收管,不得有误。」
「下官遵命!」大理寺官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
做完这一切,冯保才对萧绝再次微微躬身:「王爷,您好生休养。老奴……告退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殿内任何人一眼,转身,带着御林军,架着冷焰,拿着证物,在一殿死寂和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这片血腥的宴会之地。
萧绝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脚下是他自己的血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躲闪的目光。
他猛地抬手,想要砸碎什么东西,却发现浑身的力量都仿佛被抽空了。
手腕上的黑色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朱颜烬……」他喃喃自语,面具下的脸色,无人得见,想必已是惨白如纸。
殿外,夜色正浓。
冷焰被御林军架着,踉跄地走出摄政王府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朱漆大门。
门外,无数火把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更多的御林军和京兆府的衙役封锁了街道,围观百姓被远远隔开,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冰冷的夜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她微微睁开眼,看着远处那些模糊而好奇的人影,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出来了!」「是个女人!」「浑身是血!」的议论。
她知道,从明天起,她冷焰的名字,以及今晚摄政王府发生的一切,将以各种版本,传遍胤都的每一个角落。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混合着血沫,形成一个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计划……成功了。
虽然代价惨重,虽然未能亲手立刻杀了萧绝。
但他身中剧毒,身败名裂,被夺权软禁……离死,也不远了。
而自己,终于从那座吃人的王府里,活着出来了。
虽然是以这种阶下囚的方式。
但……没关系。
宗人府?大理寺?
那里,或许将是下一个战场。
夜风吹起她染血的破碎衣袂,如同胜利的旗帜,虽残破,却倔强。
她闭上眼睛,任由御林军将她拖上马车。
车轮滚动,碾过青石板路,向着未知的、却必然更加波澜诡谲的未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