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中佐!中兴村口发现八路军!他们正组织老百姓往后山转移!”尖兵福田连滚带爬地冲到熊谷太郎面前,军帽歪在一边,裤腿上沾着露水和泥点。天色刚蒙蒙亮,晨雾像纱巾似的裹着中兴村,村口老槐树的影子在雾里若隐若现,隐约能听到百姓的吆喝声和牲口的嘶鸣。
熊谷太郎勒住马缰,矮壮的身子在马背上晃了晃,脸上的刀疤被晨雾浸得发亮。他举起望远镜,镜片里映出八路军战士搀扶着老人、背着孩子往山林里跑的身影,嘴角猛地咧开,露出一口黄牙:“转移?跑得掉吗?”他回头冲身后的炮兵小队嘶吼,“山炮准备!目标村口老槐树周围!给我狠狠炸!”
“中佐,咱们不进村清剿了?”副官愣了一下,手里的指挥刀差点掉下来。出发前熊谷还喊着要“三光”,怎么刚看到八路军就改主意了?
“啪!巴嘎呀路!清剿个屁!”熊谷一巴掌扇在副官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没看到他们往山里钻?那片林子易守难攻,进去就是送死!”他凑近副官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筱冢少将要的是‘战果’,不是让咱们拼命!把村子炸平,回去就说荡平了八路军据点,老百姓全‘跑散’了,照样领功!”
副官恍然大悟,捂着红肿的脸点头:“嗨!属下明白了!”
炮兵小队的士兵们早就架好了山炮,炮口黑洞洞地对着中兴村。福田看着炮口,心里直发怵——他老家也有这样的村子,有爹娘和妹妹,可想起熊谷的狠劲,还是咬着牙装填炮弹。
“放!”熊谷猛地挥下指挥刀。
“轰!轰!轰!”
三发炮弹拖着尖啸飞向村口,老槐树周围瞬间炸开了花。泥土、碎木片和稻茬被掀到天上,刚才还热闹的转移队伍被炮火吞没,几声凄厉的惨叫撕破晨雾,听得人心头发紧。
“呦西呦西!打得好!”熊谷拍着马脖子狂笑,“再给我来五发!往村子中心打!把那些土坯房全炸塌!”
山炮再次轰鸣,炮弹像雨点般砸进中兴村。村民们来不及转移的牲口被炸得血肉模糊,刚收割的稻垛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很快遮住了半个天空。严英豪带着骑兵连想冲出去反击,却被炮弹的冲击波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村子变成火海,眼睛都红了。
“严副团长!咱们跟鬼子拼了!”一个年轻战士举着马刀就要冲,被严英豪死死按住。
“不能去!”严英豪吼道,“他们有炮,硬拼就是送死!快组织乡亲们往密林深处撤!我带几个人掩护!”
炮声持续了半个时辰,熊谷看着中兴村变成一片火海,村口的老槐树被炸断了半截,得意地舔了舔嘴唇:“炮弹还剩多少?”
“回中佐,还剩三发。”炮兵小队长跑过来汇报,脸上沾着炮膛里的烟灰。
“不用了!”熊谷勒转马头,“撤!原路返回!速度要快,别让八路军追上!”他心里打着算盘——留三发炮弹应付检查,就说在村里遭遇顽强抵抗,炮弹打光了才撤退,这样既显得“英勇”,又能早点回驻地喝酒。
日军像潮水般退去,马蹄声和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晨雾里。福田跑在最后,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中兴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路边吐了起来。
炮火停了,中兴村一片死寂,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受伤村民的呻吟。严英豪从土里爬出来,浑身是灰,左臂被弹片划伤,鲜血浸透了袖子。他顾不上包扎,疯了似的冲向村口:“老乡们!坚持住!我们来了!”
战士们紧随其后,冲进火场救人。张婶被压在塌了一半的土坯房下,腿被砸断了,看到严英豪,眼泪直流:“同志……我的娃……刚才还在院里……”
严英豪的心像被揪紧了,指挥战士们搬开横梁:“张婶别急!我们一定找到娃!”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哭声,一个战士扒开碎木片,发现一个三岁的娃蜷缩在灶台边,脸上都是黑灰,吓得直哆嗦。“找到了!娃还活着!”
张婶看到娃,哭声更大了,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马被埋在老槐树旁,一条腿血肉模糊,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转移的公粮账本。严英豪把他背出来时,他咳着血说:“同志……粮食……藏在地窖……别让鬼子……发现……”
“马支书别说了!我们先救你!”严英豪哽咽着,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淌。
两个时辰后,曹兴国带着主力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曾经安宁的村庄变成了废墟,烧焦的木头还在冒烟,没来得及转移的老人和孩子的尸体被盖在白布下,整整齐齐地排了一排。
“狗娘养的熊谷太郎!”曹兴国一拳砸在烧焦的树干上,拳头流出鲜血,“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不姓曹!”
严英豪红着眼汇报:“团长,大部分乡亲转移到密林了,但还是牺牲了十七个,重伤二十多个……鬼子撤得很快,往临省方向跑了。”
“追!”曹兴国吼道,“就算追到天边,也要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团长,鬼子可能有埋伏!”严英豪提醒道,“他们打得这么仓促就跑,不对劲。”
曹兴国冷静了些,是啊,熊谷敢这么嚣张地炮轰然后就跑,肯定有恃无恐。他望着临省的方向,那里地势平坦,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展开,贸然追击只会吃亏。
“不追了。”曹兴国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先安置乡亲们,救治伤员,然后……”他指了指临省边界,“咱们去端了熊谷的老巢!”
狼窝岭日军驻地,熊谷正得意洋洋地向筱冢近卫汇报“战果”。他站在地图前,唾沫横飞地对着电话听筒吹嘘:“报告少将阁下,属下率队突袭中兴村,遭遇八路军顽强抵抗,经激烈战斗,共摧毁八路军据点三处,毙敌数十人,村民已溃散,因炮弹耗尽,为避免损失,暂时撤回休整!”
电话听筒那边,筱冢捻着胡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熊谷君干得漂亮!回头我会向军部为你请功!”他根本没去过中兴村,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要能听到“胜利”的消息,就足够他向上级交差了。
森川躲在门外,听着熊谷的瞎话,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他已经从眼线那里得知,中兴村的八路军根本没受重创,熊谷就是放了几炮就跑了,这种人居然也能领功,真是可笑。
密林里,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挤满了受伤的村民。军医正在给老马截肢,他咬着木棍,额头的汗珠子像黄豆似的往下滚,却一声没吭。旁边,张婶抱着孩子,看着远处的火光,眼泪不停地流。
曹兴国走进棚子,蹲在老马身边,轻声道:“马支书,委屈你了。”
老马摆了摆手,声音虚弱:“不委屈……只要能把鬼子赶出去……值了……”他抓住曹兴国的手,“同志……一定要报仇……”
“您放心。”曹兴国握紧他的手,“我们一定会让熊谷和筱冢付出代价!”
黄昏时分,曹兴国在密林里召开紧急会议。战士们看着远处依旧冒烟的村庄,个个眼里冒火,恨不得立刻杀向日军驻地。
侦查兵小张一溜烟跑了回来:“报告团长,日军熊谷在狼窝岭驻扎!”
“知道了,继续观察,有变化及时报告!”曹兴国回复道。
“是!”侦查兵小张跑了出去。
“鬼子以为炸了村子就没事了,以为我们不敢打过去。”曹兴国指着地图上熊谷的驻地——一个叫“狼窝岭”的小山丘,“那里地势险要,但只有一个中队驻守,防备松懈,正好给咱们可乘之机!”
“团长,您说怎么打!”严英豪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今晚夜袭!”曹兴国的声音斩钉截铁,“严英豪带一营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王黑风带二营从侧翼的悬崖爬上去,端掉他们的炮兵阵地;我带三营绕后,堵住他们的退路!天亮前,必须拿下狼窝岭!”
“是!”战士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复仇的决心。
夜色降临时,八路军悄悄向狼窝岭运动。月光透过树梢,照在战士们带血的军装上,也照在他们坚毅的脸上。远处的中兴村还在冒烟,像一座沉默的墓碑,提醒着他们肩上的仇恨。
狼窝岭上,熊谷正和副官喝酒,庆祝“大捷”。他根本没料到八路军敢来偷袭,哨兵都在偷懒打盹,炮口随意地对着天空,毫无防备。
“中佐,咱们真的安全吗?”副官喝得满脸通红,还是有些不安。
“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熊谷灌了口清酒,“土八路就那点能耐,被炸了一次,早就吓破胆了!”他打了个酒嗝,“明天我就向筱冢少将申请,再去扫荡几个村子,年底就能升大佐了!”
密林里,曹兴国看着狼窝岭的方向,对身边的战士说:“通知各营,准备动手。”
战士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眼神像狼一样锐利。
“记住,”曹兴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为中兴村的乡亲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低沉的呐喊在夜色中传开,像惊雷,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债血偿。
狼窝岭上的哨兵突然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外看,只看到无数黑影从树林里冲出来,像潮水般涌向阵地。
“敌袭!敌袭!”哨兵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却很快被枪声淹没。
熊谷猛地从酒桌上跳起来,醉意全无:“怎么回事?!”
“中佐!八路军打上来了!”副官惊慌地跑来,手里的指挥刀都掉了。
熊谷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吓得魂飞魄散:“快!快开炮!快撤退!”
可已经晚了,王黑风带着二营已经爬上了悬崖,正在手刃炮兵阵地的鬼子;严英豪的一营突破了正面防线,马刀挥舞得像车轮;曹兴国的三营堵住了退路,机枪吐着火舌,不给鬼子任何逃跑的机会。
“中佐!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副官拉着熊谷往后山跑。
熊谷看着四处逃窜的士兵,看着不断倒下的尸体,突然瘫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战斗进行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狼窝岭上到处是日军的尸体,熊谷逃跑时被严英豪带兵装个正着,一枪击毙副官后直接把熊谷按在地上,严英豪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熊谷太郎脸上的刀疤扭曲着,充满了恐惧。
曹兴国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熊谷太郎,还记得中兴村的老槐树吗?”
熊谷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喜欢放炮吗?”曹兴国冷笑一声,“把他拖到山炮前,让他尝尝被炮轰的滋味!”
“不!不要!饶命啊!”熊谷的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却没人理会。
严英豪看着熊熊燃烧的狼窝岭,对曹兴国说:“团长,筱冢那边肯定会收到消息。”
曹兴国望着临省的方向,眼神冰冷:“让他来。我等着他。”
夜风吹过,带着硝烟的味道,也带着复仇的快意。中兴村的方向,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天边的启明星,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双逝去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即将迎来黎明的土地。
“你说,乡亲们能原谅我们吗?”严英豪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愧疚。
曹兴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能做的,就是把鬼子赶出去,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乡亲们。这才是最好的交代。”
远处传来了鸡叫声,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