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少将阁下,派去青石镇的‘清理队’……全军覆没了。”特高课驻临省分部的特务长森川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站在筱冢近卫的办公室里,鼻尖几乎要碰到锃亮的地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墙角的痰盂——昨夜筱冢盛怒之下,把心爱的青瓷茶杯砸了进去,碎片还泛着冷光。
筱冢猛地转过身,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响声。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手指死死攥着指挥棒,棒端的铜箍被捏得发白:“全军覆没?山本一郎呢?他不是号称特高课的‘利刃’吗?怎么连个土八路的战俘营都闯不进去?”
“据逃回来的眼线说……”森川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他们中了埋伏,山本队长被俘时,好像还在猪圈里摔了个跟头,满身都是……猪粪。”
办公室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是守在门口的特务。筱冢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知道这些特高课的人向来瞧不起他这个“学院派”少将,如今计划失败,他们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嘲讽。
“八嘎呀路!”筱冢将指挥棒狠狠砸在地图上,“一群废物!连个战俘都处理不了,还敢笑话别人!”他指着森川,“去告诉那些敢嚼舌根的,再敢多嘴,就给我调到前线当炮灰!”
森川躬身应道:“嗨!”转身退出去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筱冢也就只会拿这种话吓唬人,真要动特高课的人,他还没那个胆子。
办公室里只剩下筱冢一人,他烦躁地踱着步,墙上的军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他想起出发前梅川义夫带回的消息,曹兴国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想起佐藤可能泄露的布防图,想起特高课那群人的嘲讽,一股邪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曹兴国……八路军……”筱冢喃喃自语,突然停在地图前,手指在离青石镇一百里外的一个红点上重重一点——那里标着“中兴村”,一个只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是八路军活动的边缘地带,防备薄弱。
“既然拿不下佐藤,那就拿你们的百姓开刀!”筱冢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抓起电话,“接作战部!让熊谷太郎中佐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半个时辰后,熊谷太郎大步走进办公室。他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是从诺门罕战场爬回来的老兵油子,作战勇猛却性情残暴。
“少将阁下!”熊谷立正敬礼,军靴后跟磕出清脆的响声。
筱冢指着地图上的中兴村:“熊谷君,给你一个大队的兵力,后天拂晓出发,荡平这个村子。记住,要快、准、狠,把村子占下来,修筑工事,给青石镇的八路军一点颜色看看!”
熊谷的眼睛亮了,舔了舔嘴唇:“荡平?是‘三光’吗?”
“不必留活口。”筱冢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让曹兴国知道,跟帝国作对,就要付出代价!”他顿了顿,补充道,“动作要隐蔽,别让八路军提前察觉。拿下村子后,立刻发电报汇报。”
“嗨!”熊谷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要去赴宴——对他而言,扫荡村庄和打猎没什么区别,都是杀戮取乐。
消息很快传到了森川的耳朵里,他正和几个特务在酒馆喝酒,听到这话,放下酒杯嗤笑道:“筱冢这是打不过八路军,就拿老百姓撒气?真是出息了。”
一个戴眼镜的特务推了推镜片:“听说中兴村有不少八路军的家属,他这是想斩草除根啊。”
“斩草除根?我看是自掘坟墓。”森川灌了口清酒,“曹兴国要是知道了,能跟他拼命。到时候有好戏看了。”
几人相视一笑,没人想过要提醒筱冢此举的风险——在他们看来,筱冢越早倒台,特高课就能越早接管临省的防务。
中兴村此刻正是秋收时节,村民们忙着在田里割稻子,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抽着旱烟,聊着今年的收成,一派安宁祥和。谁也没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逼近。
村支书老马蹲在田埂上,看着金灿灿的稻穗,脸上笑开了花:“今年收成好,能给八路军多交些公粮了。”他儿子在独立团当战士,上次捎信回来,说部队打了胜仗,缴获了不少鬼子的武器,让他放心。
旁边的张婶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可不是嘛,多亏了曹团长他们,不然哪有咱们安稳种庄稼的日子?前几天还听说鬼子想抢粮仓,被咱们的人打跑了呢。”
“那是自然!”老马得意地说,“咱们八路军厉害着呢!小鬼子再敢来,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孩子们的笑声传到田埂上,老马望着远处奔跑的身影,心里盘算着:等收完稻子,就去镇上给儿子扯块布,做件新棉衣,冬天快到了。
青石镇的团部里,曹兴国正和严英豪研究临省的布防图,侦察兵突然闯进来,脸色苍白:“团长!不好了!我们在临省边界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货郎,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侦察兵递过来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字:“熊谷大队,三日,中兴村。”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曹兴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中兴村他去过,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百姓,没什么防备力量。“熊谷太郎?就是那个在诺门罕杀了不少平民的刽子手?”
“是他!”严英豪拳头捏得咯咯响,“这狗东西肯定是想对老百姓下手!团长,咱们快派兵增援吧!”
“来不及了。”曹兴国看着地图,中兴村离青石镇一百多里,就算现在出发,赶到也要明天中午,而熊谷很可能后天拂晓就动手,“严英豪,你带骑兵连先走,日夜兼程,务必在明天天黑前赶到中兴村,组织村民转移!我带主力随后就到!”
“是!”严英豪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骑兵连集合!紧急任务!”
曹兴国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张纸条,眼神凝重。他知道,筱冢这是狗急跳墙了,想用百姓的鲜血来逼他让步。
“传令下去,各营立刻集合,准备出发!”曹兴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告诉弟兄们,这次不仅要保住中兴村的百姓,还要让熊谷太郎和他的大队,有来无回!”
临省日军驻地,熊谷正在给士兵们分发弹药,他掂着一颗手榴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都给我听好了!明天进了村,男人杀了,女人带回来,粮食和牲口全抢走!谁要是敢手软,就别怪我不客气!”
士兵们嗷嗷叫着响应,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对他们而言,扫荡不是作战,是发财的机会。
熊谷满意地看着手下的“士气”,突然瞥见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士兵在发抖,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八嘎!怕什么?不过是些支那人!杀几个就习惯了!”
那士兵被踹得趴在地上,不敢吭声,眼里却充满了恐惧——他是被强征入伍的学生,还没杀过人。
夜色降临时,严英豪的骑兵连已经跑出了五十多里地,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战士们轮换着骑马,谁也不肯掉队,他们知道,早一分钟赶到,中兴村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
严英豪勒住马,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月光照在战士们的脸上,个个眼神坚毅。“弟兄们,再加把劲!天亮前一定能到!”
“是!”战士们齐声应道,声音划破夜空,带着必胜的决心。
筱冢的办公室里,他正对着地图喝酒,梅川义夫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筱冢呷了口清酒,语气不耐烦。
“少将阁下,”梅川犹豫了一下,“真的要对中兴村动手吗?那里的百姓……”
“百姓?”筱冢冷笑一声,“在帝国的大业面前,几个支那人算什么?等拿下中兴村,修筑了工事,就能牵制青石镇的八路军,到时候再派人去‘处理’佐藤,一切就都结束了。”
梅川还想说什么,却被筱冢打断:“下去吧,明天等熊谷的捷报。”
梅川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筱冢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杀戮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中兴村的夜晚格外宁静,蛙鸣虫叫此起彼伏。老马躺在炕上,想着明天要割完最后一亩稻子,突然听到村口传来狗叫声,很凶,不像是平时见到陌生人的样子。
他披衣下床,走到院子里,侧耳听了听,狗叫声越来越急,还夹杂着几声马蹄声。“这么晚了,谁会来?”老马心里咯噔一下,拿起墙角的粪叉,“老婆子,把孩子叫醒,收拾点干粮,咱们去地窖躲躲。”
严英豪的骑兵连终于赶到了村口,看到村口的老槐树,他松了口气,大喊:“老乡!我们是八路军!快开门!”
老马听到“八路军”三个字,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赶紧跑去开门。看到严英豪和战士们风尘仆仆的样子,他急问:“同志,出什么事了?”
“鬼子明天要来扫荡!”严英豪跳下马,语速飞快,“马支书,快组织村民转移!能带的东西尽量带,不能带的就别管了,保命要紧!”
老马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粪叉“哐当”掉在地上:“鬼子……鬼子要来?”
“没时间解释了!快!”严英豪推了他一把,“让青壮年跟我们一起,先把老人和孩子送到后山的山洞里!动作快!”
村里的狗还在叫,月光下,战士们和村民们的身影在村里穿梭,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就此展开。
临省日军驻地,熊谷检查完装备,对副官说:“通知各小队,凌晨三点准时出发,目标中兴村!”
副官应声而去,熊谷走到窗边,望着中兴村的方向,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明天这个时候,那里就是一片火海了。”他喃喃自语,仿佛已经看到了村民们的鲜血和哀嚎。
中兴村里,转移正在紧张进行。严英豪看着村民们背着包袱、牵着孩子往后山走,对老马说:“马支书,让大家快着点,鬼子离这儿不远了!”
老马抹了把汗:“都在走了,都在走了……同志,你们可得保住村子啊,那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放心吧!”严英豪握紧了手里的枪,“有我们在,鬼子进不了村!”
远处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而中兴村的命运,悬在了刀尖上。
“你说,咱们能赶在鬼子前面把人转移完吗?”一个年轻战士问严英豪。
严英豪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已经有村民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能。因为我们身后,是老百姓。”
晨风吹过稻田,稻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奏响悲壮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