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佐,县城送来的秋税收据,您过目。”参谋将一本账簿放在荒田秀吉面前,指尖在“稻米三千石”“棉布五百匹”的数字上点了点,“比上个月多了两成,‘菊池’说是减税之后,百姓主动缴纳的。”
荒田秀吉用手指捻起账簿,纸页粗糙的质感让他眉头微蹙。他翻到最后一页,看着“菊池三郎”那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冷笑一声:“主动缴纳?菊池三郎要是有这本事,当初也不会被织田姐妹压着打。”
参谋垂首:“或许……他是真的变了。毕竟有大佐您的指点,懂得收拢民心了。”
“收拢民心?”荒田秀吉将账簿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看是收拢了八路的‘心’!备车,我要组建观察团,亲自去县城‘视察’。”
“大佐要亲自去?”参谋愣住了,“若是‘菊池’真有问题,这岂不是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才好。”荒田秀吉站起身,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沉稳的声响,“蛇不动,怎么知道它藏在哪个洞里?让宪兵队的田中少佐、后勤处的木村大尉跟我去,再带一个小队的关东军,说是‘检查防务’,实则……看看这县城里的‘皇军’,到底是真老虎,还是纸糊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县城。曹兴国正在指挥战士们伪装日军的炮兵阵地——几门报废的迫击炮被擦得锃亮,炮口对着城外的空地,旁边堆着的“炮弹”其实是灌满沙子的铁皮桶。
“观察团?”曹兴国接过李勇递来的情报,眉头拧成了疙瘩,“荒田这是亲自出马了。田中是宪兵队的,最擅长刑讯逼供;木村管后勤,眼睛毒得很,粮食弹药的猫腻瞒不过他。”
织田真子正在给中村泉水整理军装——为了让“菊池”更像个“老油条”,她特意在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缝补过的痕迹也故意做得显眼。闻言停下手:“荒田不会相信表面功夫,他肯定会查细节。比如士兵的枪法、粮仓的储备、甚至……伙房的米缸。”
“伙房的米缸?”赵大虎凑过来,挠着头问,“那有啥好查的?”
“日军的伙房,米缸底部都会刻着部队番号和启用日期。”织田信奈解释道,“咱们用的是百姓家里的旧缸,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曹兴国眼神一凛:“李勇,让炊事班立刻把所有米缸都换成从日军营房搜来的,找不到的就用烙铁烫上‘菊池大队’的番号,年份刻成昭和十二年——菊池接手县城的时间。”
“是!”李勇转身就跑,又被曹兴国叫住。
“还有,让二营从狼寨调一批真正的日军罐头和压缩饼干,混在咱们的粮食里,别让木村看出后勤短缺。”
中村泉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菊池脸”,指尖有些发颤:“荒田要是让我演示枪法怎么办?我……我只会打手枪,步枪打不准。”
“这简单。”赵大虎拍着胸脯,“到时候我跟在你身后,就说‘保护长官安全’,你举枪瞄准的时候,我在后面偷偷帮你调整准星,保准枪响靶落。”
曹兴国点头:“就这么办。另外,让王村长找些机灵的百姓,明天观察团来时,就在街上‘正常’买卖,见了荒田就鞠躬,别说错话。”
夜幕降临时,县城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战士们借着月光,把日军营房里的旧米缸搬到伙房,赵大虎带着神枪手班在靶场练习“配合射击”——他躲在中村泉水身后,用手指悄悄推他的胳膊,子弹果然精准地命中靶心。
王村长挨家挨户叮嘱:“明天见了穿黄皮的大官,别慌,该干啥干啥。卖菜的就喊‘太君买把青菜不’,修鞋的就低头钉钉子,千万别抬头乱看。”
第二天一早,荒田秀吉的车队出现在县城东门。中村泉水带着“日军军官”在城门迎接,弯腰鞠躬时,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菊池君,辛苦你了。”荒田秀吉握着他的手,目光却扫过他身后的“军官”——李勇、赵铁豹等人都穿着日军少佐、大尉的制服,脸上故意堆着谄媚的笑。
“为皇军效力,不辛苦。”中村泉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像菊池,粗哑中带着点傲慢。
观察团的第一站是军营。田中少佐直奔士兵宿舍,翻着被子检查有没有虱子,捏着衣角看是不是浆洗过;木村大尉则钻进伙房,敲着米缸问:“这缸是昭和十二年的?我怎么看着像民间的旧物?”
炊事班长是个老兵,早有准备,指着缸底的烙印笑道:“太君好眼力!这确实是从百姓家征来的,原来的缸被八路炸了,只能凑合用,您看这烙印,是我亲手烫的,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木村大尉眯着眼看了半天,没看出破绽,悻悻地走了。
靶场这边,荒田秀吉果然让中村泉水演示枪法。中村泉水举起步枪,手微微发抖,赵大虎在身后假装整理他的衣领,指尖轻轻一推,子弹“嗖”地一声,正中百米外的靶心。
“好枪法!”周围的“日军士兵”立刻鼓掌,荒田秀吉却眉头微皱——他记得菊池三郎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差,怎么突然变准了?
“菊池君的枪法,比以前精进多了。”荒田秀吉语气平淡,“是有什么秘诀吗?”
中村泉水心里一慌,刚要说话,赵大虎抢先道:“报告大佐,菊池阁下为了练枪法,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手上磨出了好几个茧子呢!”说着还拉起中村泉水的手给荒田看——那手上的茧子是赵大虎昨晚用砂纸磨出来的。
荒田秀吉盯着茧子看了半晌,没再追问,转身对田中道:“去看看牢房,听说抓了不少八路探子?”
牢房是临时改造的,里面关着几个“八路探子”——其实是战士们扮的,个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痕”。田中少佐提着鞭子走进去,指着一个“探子”问:“说!狼寨的八路是不是还活着?”
那战士抬起头,故意啐了一口:“你们这些狗汉奸!曹团长迟早会打进来,把你们都宰了!”
田中满意地点点头,这“骂声”听起来够真实。
最后一站是街道。荒田秀吉走在集市上,百姓们果然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该卖菜的卖菜,该修鞋的修鞋,见了他就鞠躬,没人敢多看。一个老太太提着篮子走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下磕头:“太君饶命!太君饶命!”
荒田秀吉挥挥手让她起来,眼神却越发阴沉——太“正常”了,正常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回到指挥部,荒田秀吉看着中村泉水递上来的“防务报告”,突然问:“菊池君,你手下的士兵,怎么个个都这么瘦?是不是粮食不够?”
“这……”中村泉水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织田信奈连忙道:“大佐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清剿八路,弟兄们吃了不少苦,瘦是瘦了点,但骨头硬着呢!”
荒田秀吉没接话,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巡逻的“日军士兵”——他们虽然穿着军装,走路的姿势却透着一股庄稼汉的稳健,不像皇军那种刻意的傲慢。
“我累了。”荒田秀吉突然道,“今晚在县城住下,明天再回省城。”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曹兴国在隔壁房间听到,立刻对李勇道:“他要住下!这是想查夜!让赵铁豹把岗哨全换成老兵,千万别出岔子!另外,把‘牢房’里的弟兄换出来,换成真的汉奸——就是上次抓的那几个,让他们去应付田中。”
夜色渐深,荒田秀吉果然没睡。他带着田中,突然出现在岗哨,抽查士兵的口令。
“今晚的口令?”荒田秀吉盯着一个年轻的“日军士兵”。
那士兵是刚从狼寨调来的,脸都白了,幸好旁边的老兵抢着道:“报告大佐,口令是‘樱花’!回令‘武士’!”
荒田秀吉点点头,又突然问:“关东军的《步兵操典》第三章第七条是什么?”
这下连老兵都懵了——他们只背过八路军的《三大纪律》,哪知道日军的操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织田真子带着“慰劳队”(其实是百姓家的妇女,送些热水)走过来,笑着说:“大佐,这些都是补充兵,哪记得那么多?您就别为难他们了,我刚煮了些红豆汤,您要不要尝尝?”
荒田秀吉看着织田真子,又看了看那个发懵的士兵,突然笑了:“不必了。田中,我们回去。”
回到住处,田中不解地问:“大佐,您看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出。”荒田秀吉坐在灯下,指尖敲击着桌面,“但正因如此,才更可疑。一个漏洞都没有的戏,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他对田中道,“明天一早,你带两个人留下,悄悄查他们的粮道——我倒要看看,县城的粮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天刚蒙蒙亮,荒田秀吉的车队就离开了县城。中村泉水站在城门,看着车队消失在远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留下了人。”曹兴国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田中带着两个便衣,没走。”
织田真子眼神一凛:“肯定是去查粮道了。咱们的粮食都是从狼寨运过来的,走的是黑风口那条小路。”
“来得好。”曹兴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让周铁山在黑风口设伏,把这三个尾巴‘处理’掉,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李勇应声:“我这就发报!”
黑风口的山林里,周铁山带着战士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当田中带着两个便衣鬼鬼祟祟地走进峡谷时,一声枪响,为首的便衣应声倒地。
“有埋伏!”田中大喊着掏枪,却被从天而降的网子网住,吊在半空中。
周铁山走出来,用枪指着他:“荒田让你来的?可惜,回不去了。”
田中挣扎着骂道:“你们这些土八路……大佐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他知道的时候,县城早就不是他的了。”周铁山挥挥手,“处理干净,扔到悬崖下。”
县城的指挥部里,曹兴国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对众人道:“荒田肯定知道田中没回去,接下来,他该动真格的了。通知各营,卸下伪装,准备战斗!”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脱下日军军装,换上熟悉的灰布军装,步枪上膛,手榴弹挂在腰间。赵大虎摸着自己的步枪,咧嘴笑道:“可算不用装鬼子了!这枪握在手里,才叫舒坦!”
王村长带着百姓们送来早饭,看着战士们整装待发的样子,大声道:“曹团长,需要啥尽管说!乡亲们都等着呢,跟小鬼子拼了!”
曹兴国看着一张张激动的脸,高声道:“弟兄们,乡亲们!伪装结束了!接下来,让荒田秀吉看看,咱们独立团的厉害!”
“杀!杀!杀!”
喊杀声震彻县城,与黑风口传来的隐约枪声遥相呼应,一场真正的血战,即将拉开序幕。
“李勇,”曹兴国下令,“给总部发报,说观察团已走,敌情有变,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
李勇响亮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