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看向祁同伟,带着一丝疑惑和更深的绝望。
他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祁同伟还想问什么?
“我知道…”
“省里至少有两个常委,外省…听说他还有个哥哥,在外省当省长。”
“还有两个姐姐…一个是重点大学的校长,一个是大型国企的老总…”
祁同伟闻言笑道:“你看看,这个认识就很好啊。”
“老徐啊,你人不糊涂啊!”
“既然如此,那我…再提一个人吧!”
“你看看…听没听说过!”
“那个人叫…”
“汪!正!中!”
祁同伟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但是这个名字一出口,徐江的脸色瞬间剧变!
“原临江省副省长,公安厅的前任厅长。”
“抛妻弃子,带着二奶、小三、几个姨太太和小秘,跑路到丑国去了。”
“还是从京海边检口岸出的国、离得境外!”
“根据你这几天的询问笔录,你交代过,他跑路前,通过你洗过一笔巨款。”
“这笔钱,怎么操作的?最后去了哪里?”
“除了赵立冬授意之外,还都有谁参与了?”
徐江闻言,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惨笑。
“祁政委…您…您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他喘了口气,摇头道:“汪正中…您也知道,那是前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
“曾经,人家那是天上的神仙…”
“我徐江…不过是他脚底下…一个手下赵立冬的手下…的一条摇尾巴的狗…”
“还是条不怎么受待见的狗…”
“赵立冬…是牵狗绳的人…”
“这钱…具体怎么洗…洗了多少…最后去了哪个国家哪个户头…”
“我就是个帮忙的,这具体的…只有赵立冬…他亲自经手办的…”
“或者…陈泰那个老狐狸…可能知道点皮毛…”
“毕竟…洗钱的路子…有些是他的…”
说着,徐江抬起手,用带着手铐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气带着彻底的无力。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就是个…跑腿的…收点…过路费…”
祁同伟盯着徐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死灰,没有闪烁,没有隐瞒。
他判断徐江没有说谎。
汪正中的案子,水太深,徐江这种级别的“白手套”,确实只配接触到最外围的环节。
核心机密,必然掌握在赵立冬,甚至更上层的手中。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轻易饶了赵立冬啊!
要知道,汪正中案!
那可是公安部交给师父李坤远的试卷!
也是师父交给自己的试卷!
这个案子,这个人,可是关乎到了李坤远和祁同伟师徒二人,未来的仕途之路!
……
“嗯好吧,我明白了。”
祁同伟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沉重。
甚至还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愤懑。
“赵立冬啊…他现在有人死保着!”
“那个位置,本就是我们京海公安的顶头上司!”
“只要他是屁股还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暂时动不了他。”
“我这个小小的刑侦支队政委,在他和他背后的人眼里,算个屁!”
“唉,想要扳倒他,现在…力不从心啊!”
祁同伟见时间差不多了,开始飙起了演技。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欺骗徐江。
首先就是要示弱与共情,既要暗示自己暂时无法撼动赵立冬,但同时要表明,自己和徐江,同属“受害者”立场。
果然,徐江听完,眼中的绝望更深了。
似乎连最后一丝希望,也马上就要破灭了。
“但是!”
祁同伟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着一种…承诺?!
“白江波!陈泰!”
“这两个直接害你和儿子、把你逼上绝路的元凶!我祁同伟向你保证!”
“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我们专案组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进来!”
“让他们也尝尝这铁窗的滋味!”
“替你,也替你儿子徐雷,讨回这个公道!”
“当然,打击犯罪,这也是我这个警察该做的本职工作。”
“省的让你徐江徐爷觉得,我祁同伟就欺负你一个!”
徐江闻言,猛地抬起头,死灰般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强烈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祁同伟,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呼吸变得粗重:“真…真的?!”
“祁政委!”
“您…您真能…把白江波和陈泰…也给弄进来?!”
“废话,我是干嘛的?”
“咱们虽然是对手,但是我得和你说清楚!”
“我不是为了针对你徐江一人,我是针对整个京海江湖的黑社会!”
“陈泰和白江波,都会付出他们该付出的代价!”
“我以我身上这身警服起誓!”
祁同伟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神圣的庄严感。
“你已经因为自己的行为和罪行,付出了自己该付出的代价,受到了自己该受到的惩罚!”
“这是你给法律的交代!”
“但他们,也要为他们的行为,为他们的违法犯罪,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是法律给你的交代!”
“好…好!好!!”
徐江连说了三个“好”字!
浑浊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沿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手铐上。
“呜呜呜…”
他徐江纵横半生,手上沾满血腥。
此刻却像一个终于快要看到仇人伏法的普通父亲,泣不成声。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鞠躬,却被手铐束缚着。
只能用力地点头,语无伦次道:“祁政委!”
“我徐江…这辈子…坏事做尽…活该…活该千刀万剐…”
“可雷雷…他是无辜的…他…他还年轻啊…”
“祁政委…我求您…求您…”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求。
“等我进去了,或者我死了之后…”
“求您…稍稍…看顾一下雷雷…”
“别让他…被人害死…”
“别让他…走我的老路…”
“我求您了…”
“我还有一大笔钱…就放在…”
“好了,别说了徐江!”
“你的钱…都不干净,你要么老实交代清楚上缴国库。”
“要么我就当没听到,你自己找机会安顿给你儿子徐雷吧。”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放下所有尊严只为儿子求一条生路的枭雄,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面上,他需要徐江彻底安心。
只要他安心,他会彻底配合。
也需要时间和徐江的配合,来为高启强将来接手白金瀚,铺平道路。
“说起这个…徐江。”
祁同伟的声音放得异常平缓,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
“你儿子徐雷的事…我答应你。”
“而且,已经有人在做了。”
徐江猛地止住哭泣,惊愕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把白金瀚送给了高启强。”
祁同伟直截了当,目光坦荡。
“高启强找到我,说了这事。”
“我们…商量过了。”
徐江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高启强和我都觉得…”
祁同伟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计划和规划。
“徐雷呢,是你徐江的儿子!”
“白金瀚,是你徐家的基业!”
“这份产业,理应由徐家的血脉来继承!”
他刻意停顿,看着徐江继续道:“所以!”
“我们打算,等时机成熟,扶徐雷上位!”
“让他做白金瀚的董事长!”
“高启强呢,会全力辅佐他,担任总经理,掌控日常运营,确保徐雷的安全和白金瀚的稳定!”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让徐雷过上好日子,并且把白金瀚内部的黄赌毒,彻底砍掉,让徐雷远离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休养身体。”
“同时,也远离你的那些曾经的是是非非!”
“真…真的?!”
徐江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狂喜而剧烈颤抖起来,手铐哗啦作响。
他死死抓住审讯椅的边缘,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儿子能接手家业?
能平安富贵?
这简直是他绝望深渊中突然降临的天堂!
他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那是一种仿佛将死之人,对唯一救命稻草的狂热信仰!
“祁政委!”
“还有…高…高启强!”
“大恩大德!我徐江…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他挣扎着想磕头,却被椅子死死卡住。
祁同伟淡然笑道:“你安心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就是对徐雷最好的保护。”
说着,适时地为二者间的对话画下句点,语气也恢复平静。
“法律会给你应有的审判,但徐雷的未来…我们会尽力安排。”
“你就安安心心…好好改造吧。”
“放心吧,徐雷那边…没逝的!”
……
当审讯室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时,祁同伟脸上那副“推心置腹”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冽。
哼哼,死缓?!
死缓减无期,无期减有期?
坐满25年之后,还想着回来?
徐江是可以争取死缓,但是以他做的那些事儿…
数罪并罚,肯定要被判不得减刑+不得假释!
等从死缓降为无期之后,只会被终身监禁!
这辈子——别再想出来!
至于徐雷…哼哼!
能活过十年什么再说吧!
目前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安安生生做自己和高启强所扶持的傀儡!
做这个傀儡…总比被他徐江这些年惹下的仇家给宰了的强!
好歹…能多活几年!
时间也不早了,祁同伟想要休息一下,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然而,才刚回到办公室。
桌上的手机便再次急促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高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