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川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蛇蜿蜒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皮肤因常年日晒而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川!又在这儿发呆呢?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浓重的烟草味。
小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村里的老猎户张大山。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咧嘴一笑:张叔,今天收获如何?
张大山晃了晃手中的野兔,灰白的胡须随着说话一抖一抖:就逮着这倒霉玩意儿。最近山里不太平,野兽都躲得远远的。他在小川身旁蹲下,从腰间取下烟袋,熟练地卷了一支烟。
小川的目光越过张大山,落在不远处几个玩耍的孩子身上。那些孩子看到他的视线,立刻停止了嬉笑,互相推搡着跑开了。其中一个还回头做了个鬼脸,嘴里嘟囔着什么。
别在意那些小兔崽子。张大山吐出一口烟圈,眯起眼睛,他们不懂事。
小川低下头,继续在地上画圈。他早就习惯了村里人的态度——畏惧、排斥,甚至厌恶。因为他有一双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的眼睛。
张叔,我今天又看见了。小川轻声说,在河边洗衣服的李婶身后,跟着个湿淋淋的小孩。
张大山的手顿了顿,烟灰掉在地上。别跟别人说这些。他压低声音,尤其是李婶。她去年刚没了孩子,掉河里淹死的。
小川点点头。他六岁那年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当时他告诉母亲院子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在玩,吓得母亲脸色煞白——那里曾经确实有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但已经死了十年了。
小川啊,张大山突然正色道,你知道狼咬前,狗咬后,小鬼找中间这句话吗?
小川摇摇头,疑惑地看着老人。
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话。张大山深吸一口烟,狼攻击人时喜欢从正面扑咬,狗则习惯从背后偷袭,至于小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川一眼,它们专找你最脆弱的时候,从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下手。
小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张大山很少这么严肃地跟他说话。
最近村里不太平。老人继续道,先是王铁匠家的牛无缘无故死了,接着是刘寡妇家的鸡一夜间全没了脑袋。昨儿个我听东村的猎户说,山里的狼群躁动不安,有几只甚至跑到了村边。
您是说...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小川咽了口唾沫。
张大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掐灭了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记住我的话,孩子。狼咬前,狗咬后,小鬼找中间。如果你遇到危险,先搞清楚面对的是什么。
当晚,小川躺在自家小屋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屋外,夏夜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
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
咚、咚、咚。
小川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半夜三更,谁会来敲门?
他颤抖着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回答,只有持续的敲门声。
小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衣服下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三个身影站在他家门前。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如果那能称为的话。他长着一颗狼的头颅,黄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尖锐的獠牙从唇边突出。他穿着破旧的皮袄,指甲又长又黑,像野兽的爪子。
站在最后面的则是一个狗头人身的怪物,比狼头人矮小一些,但同样狰狞。他不停地抽动着鼻子,仿佛在嗅闻空气中的气味,耳朵警觉地竖着。
而站在中间的,是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小女孩。她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面容苍白但精致。如果不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遇见,小川会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邻家女孩。
狼咬前,狗咬后,小鬼找中间。
张大山的警告如闪电般划过小川的脑海。他的双腿开始发抖,手心沁出冷汗。
陈小川。中间的小女孩开口了,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带着不属于儿童的冷静,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我们不是来害你的。
小川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小女孩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小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是白七爷,她说,这两位是我的...助手。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你有我们需要的能力。
能力?小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阴阳眼。白七爷点点头,能看见生与死界限的眼睛。村里即将有大难,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小川的大脑一片混乱。大难?帮助?这三个...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找他?
我不明白...他艰难地说。
白七爷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竟带着几分沧桑。三天后,子时整,村东的老槐树下见。如果你不来...她顿了顿,那么死去的将不只是牲畜了。
说完,三个身影开始后退,逐渐融入夜色中。小川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才如梦初醒般跌坐在地上。这一夜的遭遇太过离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但门前泥土上留下的爪印和一个小小的脚印,无情地证明着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狼咬前,狗咬后,小鬼找中间。
小川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而现在,他必须决定是否要相信那个自称白七爷的小女孩,是否要冒险去赴那个诡异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