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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二年二月的上海,寒意在晨光里凝着一层薄霜。黄浦江面上的冰已经化得大半,只剩零星碎块像被冻硬的棉絮,随着浪头撞向十六铺码头的石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裹在清晨的薄雾里,像谁在暗处低声絮语。朝歌食肆的烟囱里飘出的煤烟,比去年冬天浓了些——日军把部分太平洋战场的运煤船调回了上海,说是“保障占领区民生”,实则是前线舰艇缺油,只能优先供军用,民用煤依旧按人头配给,不过是比去年的“每人每日二两”多了一两,却已足够让码头上的难民们多熬一会儿。

朱成碧正站在灶前,用长勺搅动锅里的糙米桂花粥。灶膛里的煤块烧得正旺,火苗舔着锅底,把粥熬得咕嘟作响,淡金色的粥油浮在表面,像揉碎的月光。她选的糙米是周阿公上周从苏州河渔民手里换来的,渔民说这米是从苏北运来的,没被日军的粮秣队搜走,因为藏在船底的鱼舱夹层里,沾了点鱼腥味,日军嫌脏,才侥幸留下。朱成碧特意把米淘了三遍,又用温水泡了两个时辰,熬出来的粥才绵烂,再撒上去年窖藏的金桂,香气漫出窗棂,裹着薄雾飘向码头,引得蜷缩在破棉絮里的难民们频频抬头。

“朱老板!陈哥!大消息!天大的消息!”

食肆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股抑制不住的亢奋。他身上的棉鞋沾着霜花,一进门就化成水渍,在青石板地上踩出一串湿痕,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申报》,报纸边缘被风吹得卷了边,上面还沾着码头的煤渣。

陈玄刚从仓库回来,手里还提着修船用的锉刀——昨天周阿公的渔船舵轴松了,他连夜拆下来打磨,此刻锉刀上还沾着点铁屑。听见小石头的喊声,他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的铁屑落在地上,没等他弯腰去捡,小石头已经扑到他面前,把报纸往他手里塞:“陈哥!你看!斯大林格勒!德军投降了!苏联人赢了!”

陈玄接过报纸,指腹先碰到的是报纸上的油墨,还带着点印刷厂的温度。他把报纸摊开在灶台上,头版头条的黑体字格外扎眼——“斯大林格勒战役落幕,德军第六集团军全军覆没,保卢斯元帅被俘”。标题下面配了张黑白照片:苏联士兵站在被炸毁的拖拉机厂楼顶,手里挥舞着红旗,红旗的边角有些破损,却在浓烟未散的废墟背景里,透着股撼人的力量。照片下方的小字写着:“此役德军损失逾百五十万,二战战局逆转”。

朱成碧手里的长勺停在半空,粥锅里的气泡“咕嘟”着溅出几滴,落在灶台上,很快就干了。她凑到陈玄身边,指尖轻轻碰着报纸上的照片,指腹划过“保卢斯元帅”几个字,眼眶突然发热。她想起去年冬天,地下党老吴冒着雪来食肆,冻得嘴唇发紫,还不忘说德军围攻斯大林格勒的事:“苏联红军打得苦啊,每栋楼都要争,有的士兵抱着炸药包跟德军同归于尽,工厂里的机床都成了掩体,连妇女都上了前线,往德军坦克下面塞燃烧瓶。”当时她还担心,这仗要打多久才能赢,现在看着报纸上的“投降”二字,心里像堵了块热石头,又酸又暖。

“真的……赢了?”朱成碧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拿起报纸,凑到灶火边,想看得更清楚些。报纸上的字被火光照得发亮,她逐字逐句地读:“1943年2月2日,德国第六集团军司令保卢斯元帅率残部投降,历时六个半月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正式结束。此役德军共损失兵力150万,坦克和装甲车3500辆,火炮和迫击炮1.2万门,飞机3000架……”

“老吴刚才在码头等你,说这是延安通过地下党转来的确认消息,错不了!”小石头喘着气,手还在发抖,“他说苏联那边都放礼炮了,延安也组织了庆祝,连华北的日军都慌了,最近‘扫荡’的次数都少了!”

正说着,码头上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难民们的哭声和笑声。朱成碧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只见几个难民围着个穿长衫的先生,先生手里也拿着张报纸,正大声读着斯大林格勒的新闻,有的难民听着听着就哭了,有的则攥紧了拳头,还有个小孩举着半块干硬的饼,喊着“打跑鬼子”。

“周阿公来了!”小石头指着窗外,周阿公正推着渔船靠岸,手里拿着个铁皮罐,罐口用布塞着,里面装着刚捞的小鱼。他看见食肆门口的动静,赶紧加快脚步,裤脚沾着的江水冻成了冰碴,走起来“咯吱”响。

“刚才在租界口听见洋人们议论,说德军完了,盟军要反攻了!”周阿公走进食肆,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看见灶台上的报纸,赶紧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我年轻时在海参崴跑过船,知道斯大林格勒那地方,冬天能冻掉耳朵,零下三四十度,德军的坦克都发动不了,苏联人耐冻,又会打巷战,肯定要输!”他说着,从铁皮罐里掏出几条小鱼,“刚捞的,给你们加个菜,今天得好好庆祝庆祝!”

陈玄把报纸折好,放进围裙口袋,指尖还能感觉到报纸油墨的温度。他走到灶前,盛了碗热粥,递给周阿公:“德军一败,日军在太平洋的压力就更大了。之前他们还想跟德军夹击苏联,现在德军自顾不暇,日军肯定不敢北进了,咱们的运输线,或许能松口气。”

周阿公接过粥碗,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冻僵的手指都有了知觉:“可不是嘛!我昨天看见日军的巡逻艇,开得比以前慢多了,怕是没油了。码头的老吴说,美军在太平洋炸了不少日军的油库,他们现在连军舰都开不动,哪还有心思管咱们的渔船!”

话音刚落,食肆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不是日军那种粗暴的踹门,而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笃笃”声。朱成碧走过去开门,只见皮埃尔神父裹着件旧教袍,教袍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羊毛衫,脸色却比往常红润些,手里拿着个牛皮信封,信封上印着教会的徽章。

“朱,陈,早上好。”皮埃尔神父的中文带着点法语口音,却很流利,“这是延安通过教会转来的信,还有份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详细报告,是苏联朋友送来的,里面有很多你们可能想知道的细节。”

朱成碧接过信封,指尖碰到神父的手,还是有点凉——他肯定是从法租界步行过来的,没坐黄包车,为了省点钱给难民买吃的。她赶紧把神父让进屋里,给她倒了杯热粥:“神父,快喝碗粥暖暖身子,外面这么冷。”

皮埃尔神父接过粥杯,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还是你的粥好喝,比教会食堂的土豆汤香多了。”他笑着把信封递给朱成碧,“信里有你们的新任务,报告里则写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全过程,从1942年7月德军开始围攻,到苏联红军的‘天王星行动’反攻,很详细,你们可以看看,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朱成碧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延安的信,用的是糙纸,字迹工整有力,墨水有点淡,应该是用稀释过的墨写的,省着用;另一张是打印的报告,纸是洋纸,应该是苏联那边带来的,上面还印着苏联红军的徽章。

她先读信:“沪江同志:斯大林格勒大捷,国际反法西斯形势逆转,此役后德军由攻转守,日军亦因盟友失利而动摇,华北日军已抽调部分兵力支援太平洋战场,‘扫荡’力度有所减弱,但兵工厂仍急需76毫米迫击炮炮管零件,需于三月初送达晋察冀军区。据前线同志反馈,此批零件可装备十门迫击炮,将极大提升反‘扫荡’作战能力,事关战局,务必谨慎。另,美英已加大对华援助,飞虎队(现第十四航空队)将于三月下旬开始对华北日军机场进行轰炸,可掩护运输线,望诸位同志保重,胜利可期。”

再看报告,里面的细节比报纸上更具体,甚至有苏联士兵的口述:“1942年9月,德军攻入斯大林格勒市区,巷战开始。我们把每栋楼都变成堡垒,有的楼里,德军在一楼,我们在二楼,中间只隔了一层楼板,他们用手榴弹炸,我们就用燃烧瓶反击。拖拉机厂的工人白天造坦克,晚上就拿着枪上战场,有的坦克刚造好,没来得及刷油漆,就直接开去前线……”

报告里还写了“天王星行动”:1942年11月19日,苏联红军从斯大林格勒南北两翼发起反攻,像两把钳子一样,把德军第六集团军包围在市区里。德军被围后,希特勒下令“不许撤退,不许投降”,还派飞机空投物资,可每天需要的800吨物资,飞机只能投送30吨,德军士兵开始吃马肉,后来连马都没得吃,只能煮皮鞋上的皮革……1943年1月31日,保卢斯元帅率南部集群投降,2月2日,北部集群投降,第六集团军全军覆没,而保卢斯在投降前一天,还被希特勒晋升为元帅,想让他“战死沙场”,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76毫米炮管零件……”朱成碧把信折好,眉头皱了起来,“之前运机床齿轮已经够险了,炮管零件是军用物资,日军查得更严,五金行的零件早被他们扣了,连修船用的铁件都要登记,这可怎么找?”

陈玄接过报告,仔细看着,手指在“德军坦克损失3500辆”那行字上停了停:“我想起路易洋行的事。去年冬天路易说过,他有批从苏联过境的五金零件,本来是给法国远征军的,后来法军撤了,零件就滞留在他的仓库里,说是有各种规格,说不定就有76毫米的炮管零件。”

“路易先生?”朱成碧眼睛亮了,路易是法租界“路易洋行”的老板,之前帮他们运过盘尼西林,当时用的是朱成碧亲手做的桂花糕当“报酬”——路易的女儿安娜喜欢吃甜的,中国的点心是她的最爱。“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洋行找他,说不定真能成。”

皮埃尔神父喝完粥,把杯子放在桌上:“路易是个好人,他一直反对法西斯,之前还帮苏联朋友转运过药品。斯大林格勒胜利的消息传来,他高兴得在洋行里开了红酒,还邀请了很多朋友庆祝。你们去找他,他肯定会帮忙的。”他顿了顿,又说,“对了,教会最近收到了一些来自苏联的捐款,是用来帮助中国难民的,我已经买了些粮食,明天会送到码头的救济点,你们要是需要,可以随时跟我说。”

朱成碧握着神父的手,心里满是感激:“谢谢您,神父,您总是在帮我们。”

皮埃尔神父笑了笑,站起身:“我们都是反法西斯的战友,应该互相帮助。好了,我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了,信里说的三月初,时间不多了,你们要抓紧。”

送走皮埃尔神父,食肆里安静了些,只有粥锅里的气泡还在“咕嘟”响。周阿公已经喝完了粥,正帮着小石头收拾碗筷,陈玄则拿着报告,坐在桌边仔细看,时不时在纸上画着什么——像是在设计怎么包装炮管零件,避免被日军发现。

“你说,路易真的有炮管零件吗?”朱成碧走到陈玄身边,轻声问。

陈玄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笃定:“应该有。去年冬天他跟我聊过,说那批苏联零件是‘军用规格’,本来是给法军的坦克和火炮用的,76毫米是常见的迫击炮口径,很可能有。就算没有,他也肯定知道哪里能弄到,他在租界的人脉广。”

周阿公擦着碗,接过话:“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洋行在法租界,我熟,之前帮路易运过货,他认识我。”

朱成碧摇摇头:“不用,我跟陈玄去就行,你留在码头盯着渔船,要是有日军来查,也好应付。”她顿了顿,又说,“小石头,明天你去码头找老吴,跟他说延安的新任务,让他提前准备好苏南的中转点,别到时候耽误了。”

小石头点点头:“放心吧朱老板,我明天一早就去!”

夜里,食肆的灯一直亮到很晚。朱成碧在灶房里烤芝麻饼,要带给路易的女儿安娜,她特意多放了糖和芝麻,烤得金黄酥脆,装在油纸袋里,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陈玄则在仓库里翻找之前剩下的铁皮,要做铁皮筒来装炮管零件——铁皮筒能防碰撞,还能在外面印上“汪伪工厂机床配件”的字样,掩人耳目。

月光透过仓库的窗户,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霜。陈玄拿着锉刀,把铁皮的边缘磨得光滑,避免划破包装纸。他想起报告里写的苏联士兵,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拿着枪跟德军巷战,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这点辛苦不算什么。至少他还有温暖的食肆,有朱成碧做的热粥,有周阿公和小石头这样的伙伴,而那些苏联士兵,只能在废墟里啃冻硬的面包,在雪地里睡觉。

“还没好吗?”朱成碧端着碗热粥走进仓库,递给陈玄,“快喝点粥,别冻着了。”

陈玄接过粥碗,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散开,传到四肢百骸。他看着朱成碧,眼里带着点笑意:“快好了,明天一早就能用。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洋行。”

朱成碧点点头,坐在旁边的木箱上,望着窗外的月亮:“你说,等抗战胜利了,咱们还开这个食肆吗?”

陈玄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开,到时候咱们用最好的米熬粥,放很多桂花,让所有人都能喝上热粥,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运物资,再也不用怕日军。”

朱成碧笑了,眼里闪着光:“好,那咱们就一直开下去,开到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朱成碧和陈玄就出发去法租界了。朱成碧提着装芝麻饼的油纸袋,陈玄则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之前路易借给他的一本机械手册——算是“回礼”,路易喜欢研究机械,上次说过这本手册他没看过。

法租界跟公共租界不一样,街上的行人穿着更整齐些,黄包车夫的车也擦得干净,偶尔能看见穿西装的洋人,手里拿着报纸,边走边聊,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斯大林格勒的胜利,让这些同盟国的侨民松了口气,他们之前也怕德军打赢,日军趁机扩大侵略,把租界也占了。

路易洋行在霞飞路(现淮海中路)上,是栋三层的小洋楼,门口挂着法国国旗,窗户上贴着“庆祝斯大林格勒胜利”的红色标语,用中法两国文字写的。朱成碧和陈玄走到门口,门童赶紧迎上来,用中文问:“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我们找路易先生,我是朱成碧,他认识我。”朱成碧笑着说。

门童点点头:“原来是朱小姐,路易先生吩咐过,您来了可以直接进去。”

走进洋行,一楼是大厅,摆着几张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斯大林格勒的位置,还有太平洋上美军反攻的路线。几个职员正围着收音机,听着里面的新闻,用英语讨论着什么,看见朱成碧和陈玄,都友好地笑了笑。

“朱!陈!你们来了!”路易从二楼下来,穿着件灰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脸上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个红酒杯,里面剩下点红酒,“快上楼坐,我刚跟苏联朋友通完电话,他们还在庆祝胜利!”

路易的办公室在二楼,很大,摆着一张红木办公桌,桌上放着收音机、电话和几叠文件,墙上挂着他跟家人的照片,还有一张跟法国领事的合影。他把朱成碧和陈玄让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杯咖啡:“尝尝,这是从法国运来的,很难得,之前被德军封锁,最近才通了点货。”

朱成碧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有点苦,却很香。她把装芝麻饼的油纸袋递给路易:“路易先生,这是我给安娜做的芝麻饼,她喜欢吃甜的,你带回去给她。”

路易眼睛一亮,接过油纸袋,打开闻了闻:“太香了!安娜肯定会很高兴,她昨天还跟我说,想吃你做的点心了。”他顿了顿,看向朱成碧,“你们今天来,应该是有事情找我吧?是不是跟斯大林格勒有关?”

朱成碧点点头,把延安的信念给路易听,重点说了需要76毫米炮管零件的事:“路易先生,我们知道这很困难,但这批零件对前线很重要,能帮八路军多打些鬼子,您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路易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个文件夹,里面装着几张单据:“你们运气真好!我这里确实有批苏联零件,是1942年夏天运过来的,本来是给法国远征军的,他们要去北非作战,需要迫击炮零件。后来法军撤了,这批零件就滞留在我这里,我一直没敢处理,怕日军发现。”他翻了翻单据,“你看,这里写着,有15根76毫米炮管零件,都是全新的,苏联兵工厂生产的,质量很好。”

朱成碧和陈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陈玄站起身,走到路易身边,看着单据:“路易先生,这批零件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尽快取走?延安让我们三月初送到,时间不多了。”

“零件在仓库里,就在洋行后面,很安全。”路易笑着说,“不过你们运的时候要小心,日军最近查得很严,他们怕物资流到抗日区,尤其是军用零件。”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个办法,我有辆法国领事馆的外交车辆,是黑色的轿车,挂着外交牌照,日军不敢查。你们可以用这辆车运零件,把零件装在外交邮袋里,按照国际法,外交邮袋是不能检查的,日军要是敢查,就是违反国际法,法国领事会向他们抗议。”

陈玄握着路易的手,心里满是感激:“太谢谢您了,路易先生,您帮了我们大忙。”

路易摆摆手:“不用谢,我们都是反法西斯的盟友,应该互相帮助。斯大林格勒的胜利,是所有人的胜利,要是德军赢了,我们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太平洋上的岛屿:“你们看,美军已经开始反攻了,瓜达尔卡纳尔岛、新几内亚,日军损失惨重,他们的舰艇没油了,飞机也不够了,撑不了多久了。”

路易又跟他们聊了聊日军的近况:“我听领事馆的朋友说,日军最近在上海抓了很多人,让他们去修工事,还把租界里的金属制品都收走了,说是要造武器,连寺庙里的铜像都没放过。他们的资源快枯竭了,石油只能靠从东南亚运,可美军潜艇在南海和东海炸了很多他们的运油船,现在他们的军舰都停在港口里,不敢随便动,巡逻艇也只能用少量油,开得很慢。”

聊了一会儿,路易带着朱成碧和陈玄去了后面的仓库。仓库很大,堆着很多箱子,有的上面印着“法国远征军物资”的字样,有的印着“苏联援助物资”。路易打开一个大木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15根炮管零件,外面裹着油纸,印着苏联兵工厂的标志,还有生产日期——1942年5月,很新。

“这些零件都是完好的,你们可以都拿走,用不了15根,剩下的可以留着下次用。”路易说,“我已经跟领事馆打过招呼了,明天早上十点,外交车辆会来仓库接你们,司机是我的朋友,很可靠,他知道怎么避开日军的关卡。”

朱成碧和陈玄仔细检查了零件,确认都是76毫米的,没问题。他们跟路易约定好明天来取货,就准备离开——他们还要回码头准备铁皮筒,把零件包装好,免得运输时损坏。

离开洋行时,路易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道:“路上小心,日军最近在霞飞路设了关卡,不过你们走的时候没带零件,他们不会查你们的。明天用外交车辆,就更安全了。”

朱成碧点点头:“谢谢您,路易先生,我们会小心的。”

回到码头时,已经是下午了。周阿公正在修渔船,看见他们回来,赶紧问:“怎么样?路易先生有零件吗?”

“有!15根,够咱们用的了!”朱成碧笑着说,把路易帮忙的事告诉周阿公,“明天早上用外交车辆运,不会有问题。”

陈玄则赶紧去仓库,把之前准备好的铁皮筒拿出来,开始加工。他在铁皮筒外面印上“汪伪上海民生工厂机床配件”的字样,用的是墨汁,还特意把字迹弄得有点模糊,像经常使用的旧标识。每个铁皮筒里都垫了层棉花,用来保护炮管零件,避免碰撞。

小石头也回来了,带来了老吴的消息:“老吴说,苏南的中转点已经准备好了,在苏州河边的一个渔村,渔民们会帮忙把零件转到渔船上,再走内河送到晋察冀,不会耽误时间。”

傍晚时分,松井突然来了。他穿着日军的军装,却没戴军帽,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很疲惫。他走到食肆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走进来,声音很低:“朱老板,陈先生,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朱成碧和陈玄对视一眼,让小石头和周阿公先去仓库,然后请松井坐下,给他倒了碗热粥:“松井先生,你怎么来了?最近没见你,你去哪里了?”

松井接过粥碗,喝了一口,才慢慢说:“我之前被调去菲律宾了,在瓜达尔卡纳尔岛跟美军打仗,我们输了,损失惨重,很多兄弟都死了,我侥幸活下来,被调回上海休整。”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我娘和孩子在保定,上个月来信说,靠你们送的救济粮活下来了,要是没有那些粮,他们可能已经饿死了。”

朱成碧没说话,等着松井继续说。她知道松井不是坏人,只是被日军裹挟着参军,他心里还是惦记家人的,之前也帮过他们不少忙,比如通风报信,避开日军的检查。

“斯大林格勒战役,我们都知道了,”松井的声音有点发颤,“军部里的人都慌了,说德军输了,我们的盟友没了,美军又在太平洋反攻,苏联在远东还有百万大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赢不了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递给朱成碧,“这是日军沿海巡逻艇的路线图,我偷偷画的,你们要是运货,按着这个路线走,能避开巡逻艇,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家人。”

朱成碧接过路线图,上面画得很详细,标注了巡逻艇的时间和路线,还有哪里有暗礁,哪里水浅,适合渔船走。她看着松井,心里有点复杂:“松井先生,你这样做,要是被日军发现,会被处死的。”

松井苦笑了一下:“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想再帮他们打仗了,我只想等战争结束,带着家人回日本,过普通人的日子。”他站起身,“我该走了,不能待太久,免得被人发现。你们多保重,运货的时候小心。”

送走松井,朱成碧把路线图递给陈玄:“松井给的路线图,或许能用上,咱们明天运完零件,要是走水路,就能避开巡逻艇。”

陈玄接过路线图,仔细看了看:“很详细,他应该是在军部见过正式的路线图,才画得这么准。有了这个,咱们以后运货会更安全些。”

夜里,食肆的灯依旧亮到很晚。朱成碧在灶房里熬粥,给明天要帮忙的工人和司机准备早餐,陈玄则在仓库里把炮管零件装进铁皮筒,每个筒装一根,封好口,再把铁皮筒放进外交邮袋里——路易已经让人把邮袋送来了,上面印着法国领事馆的标志,还有“外交邮袋,不可检查”的字样。

月光洒在码头上,江面上的渔火点点,像星星落在水里。朱成碧望着窗外,想起松井的话,想起延安信里的“胜利可期”,想起斯大林格勒战场上挥舞的红旗,心里突然很踏实。她知道,战争还没结束,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但只要有这些朋友的帮助,只要他们坚持下去,胜利就不会太远。

三月五日早上十点,法国领事馆的外交车辆准时停在了路易洋行的仓库门口。是辆黑色的轿车,车身很长,车头挂着法国国旗,车牌是外交牌照,上面有“FR”的标志。司机是个法国人,叫皮埃尔(跟神父同名),会说中文,很友好,见到朱成碧和陈玄,笑着说:“路易先生跟我说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路上不会有人查咱们的车。”

陈玄和工人把装着炮管零件的外交邮袋搬上车,放在后备箱里,皮埃尔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邮袋没问题,才说:“好了,咱们可以走了,我会把你们送到苏南的中转点,老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车子驶离洋行,沿着霞飞路往郊外走。路过日军关卡时,几个士兵正拦着其他车辆检查,看见黑色的外交轿车,赶紧站直了身体,敬了个礼,没敢拦。司机皮埃尔对着他们笑了笑,踩了踩油门,车子平稳地开了过去。

“他们不敢拦咱们的车,”皮埃尔笑着说,“按照国际法,外交车辆享有豁免权,他们要是敢拦,法国领事会向日本政府抗议,他们现在不敢得罪法国,因为他们需要从法国的殖民地进口物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车子驶出上海市区,进入郊区,路边的田野里已经有农民在春耕了,绿油油的麦苗冒出地面,透着股生机。皮埃尔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英语新闻,说美军在北非登陆,德军陷入两线作战,损失惨重,还有苏联红军在东线开始反攻,收复了很多失地。

“你们看,”皮埃尔指着路边的农田,“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斯大林格勒的胜利,就像春天的种子,会慢慢发芽,长出希望。”

朱成碧望着窗外的田野,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延安信里说的,359旅在南泥湾开荒,已经种出了粮食,八路军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不用再靠别人救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她想起码头的难民,虽然还在受苦,但斯大林格勒的胜利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跑鬼子,过上好日子。

车子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苏南的中转点——苏州河边的一个渔村。老吴已经带着几个地下党在路边等着了,还有几个渔民,手里拿着扁担和绳子,准备帮忙搬物资。

皮埃尔把车子停下,打开后备箱:“好了,咱们到了,这些邮袋你们小心点搬,里面的零件很重要。”

老吴握着皮埃尔的手:“谢谢您,皮埃尔先生,辛苦您了。”

皮埃尔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该回去了,还要赶在天黑前回上海,不然路上不安全。”

等皮埃尔的车子走远,老吴赶紧让渔民把外交邮袋搬到渔船上。渔船停在苏州河边,很小,却很结实,是渔民们平时捕鱼用的,鱼舱里有暗格,刚好能放下装零件的铁皮筒。

“朱老板,陈先生,你们放心,”老吴擦着汗,“我们今晚就出发,走内河,避开日军的巡逻艇,最多三天就能送到晋察冀,不会耽误时间。”他顿了顿,又说,“前线的同志听说有炮管零件,都很高兴,说有了这些零件,迫击炮就能用了,下次日军‘扫荡’,咱们就能狠狠打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朱成碧点点头,望着渔民们把邮袋搬进渔船,心里松了口气:“老吴,你们路上小心,要是遇到日军,就用松井给的路线图,避开他们。”

老吴接过路线图,看了看:“太好了,有了这个,咱们更安全了。你们也早点回上海,免得路上出什么事。”

往回走的路上,陈玄开着从渔民那里借的自行车,朱成碧坐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刚买的红薯,还热着。春风吹在脸上,不冷,反而很舒服,路边的野花已经开了,黄色的、白色的,点缀在绿色的田野里,像星星。

“你说,咱们下次会运什么?”朱成碧问,咬了口红薯,很甜。

陈玄笑了笑,脚下蹬得更快了:“不知道,但肯定是前线需要的东西,或许是药品,或许是武器,不管是什么,咱们都会安全运到的。”他顿了顿,望着远处的天空,“你看,天多蓝,等战争结束了,咱们就去延安,看看南泥湾的稻田,看看那里的春天,肯定比这里还美。”

朱成碧靠在陈玄的背上,心里暖暖的。她想起斯大林格勒的红旗,想起路易办公室里的地图,想起松井给的路线图,想起老吴和渔民们的笑脸,突然觉得,1943年的春天,真的来了。虽然还有寒意,但暖意已经在心底蔓延,像粥锅里的粥油,慢慢散开,裹着希望,裹着未来,裹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回到上海时,天已经黑了。朝歌食肆的灯笼亮着,橘黄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在码头上,像个温暖的灯塔。周阿公和小石头正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怎么样?顺利吗?”

“顺利,零件已经送走了,三天就能到晋察冀。”朱成碧笑着说,“咱们今晚熬点好粥,庆祝一下。”

食肆里,灶膛的火又烧了起来,粥锅里的糙米和桂花翻滚着,香气漫出窗外,飘向码头。难民们已经知道了炮管零件顺利运输的消息,围在食肆门口,听小石头讲斯大林格勒的故事,讲八路军的反“扫荡”,眼里满是希望。

朱成碧站在灶前,望着锅里的粥,突然想起皮埃尔神父说的话:“我们都是反法西斯的战友,应该互相帮助。”她知道,这条运输线,不仅仅是她和陈玄在护着,还有路易、皮埃尔神父、松井、老吴、周阿公、小石头,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渔民、工人、难民,他们都是战友,都在为了胜利而努力。

夜渐渐深了,黄浦江上的渔火依旧亮着,像无数双眼睛,望着这片土地。1943年的春天,因为斯大林格勒的微光,变得格外温暖,而这微光,会越来越亮,照亮沪江,照亮中国,照亮整个反法西斯的战场,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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