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目光,透过冕冠垂下的玉藻,一瞬不瞬地锁在那一抹向他缓缓走来的、世间最耀眼的红色身影上。
他的重瞳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光彩。
江山万里,霸业千秋,在此刻,都不及眼前这向他走来的女子分毫!
虞瑶在紫苏的搀扶下,终于走到大殿中央,与项羽并肩而立。隔着薄薄的红纱,她能感受到那道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目光。
范增在虞子期和项庄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却竭力站稳。他拿起早已备好的、象征天地祖先的玉圭,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苍老却洪亮地高诵: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有项氏羽,虞氏瑶,天作之合,良缘夙缔!谨以天地为证,先祖为鉴,日月同辉,山河共贺——行大礼!”
“一拜天地——!”
项羽与虞瑶转身,向着殿外广阔的天空与大地,深深一揖。感恩这乱世之中,命运让他们相遇相知。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端坐主位的范增。范增眼中泪光闪烁,枯瘦的手紧紧握着玉圭,用力地点着头。
项羽与虞瑶,对着这位亦师亦父、在生命尽头为他们主婚的老人,深深拜下。这一拜,饱含着无尽的孺慕、感激与对生命传承的敬重。
“夫妻对拜——!”
两人缓缓转身,相对而立。隔着那层薄薄的红纱,虞瑶能清晰地看到项羽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珍视。
她的心被巨大的幸福和一种奇异的宿命感填满。两人同时躬身,向对方深深拜下。头颅相触的瞬间,仿佛两颗历经磨难、终于紧紧相贴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共鸣。
“礼——成——!”
浑厚的宣告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和祝福声浪,瞬间将整个宗庙正殿淹没!
“恭贺大王!恭贺王后!永结同心,万寿无疆!”
项羽再也按捺不住,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握住了虞瑶那只藏在宽大霞帔袖中的柔荑。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常年握戟留下的厚茧,却无比坚定地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一股强大的、令人安心的暖流,顺着交握的手掌,瞬间涌遍虞瑶全身。
盛大的婚宴在“颐虞宫”举行。
颐:《易经》“颐,贞吉,养正则吉也”,指休养安和,暗合项羽乱世中为虞姬筑宫求安的初心。
楚人重养生,彭城地处江淮物产丰饶,“颐”字呼应楚宫宜居特质。
虞:专属烙印,破除礼制以妃名冠殿,彰显爱重无双。
双重寓意,既为姓氏,亦含“安乐”之意(《诗经》“於嗟乎驺虞”)
宫:还原楚式层台广殿(《楚辞》“高堂邃宇”),朱柱玄瓦合尚赤之风。
天下可逐,江山可弃,唯卿之安乐永为吾疆。
愿此宫成为烽火中的桃源,护卿一世安稳。
这是西楚霸王项羽向虞瑶、向天地,无声而又有实的承诺、宣告。
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响彻云霄。项羽被众将簇拥着敬酒,他难得地开怀畅饮,重瞳中染上了醺然的暖意,笑声爽朗豪迈,仿佛要将所有的阴霾都驱散。
龙且、季布、钟离昧等人轮番上前,说着最诚挚的祝福,将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紫苏侍立在虞瑶身侧,小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看着小姐终于得偿所愿,比自己出嫁还要开心。
范增也被安置在主位旁,由项庄和虞子期小心照料着。他精神出奇地好,喝了几口虞瑶特制的温补药酒,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看着满堂的喜庆祥和,脸上露出了长久以来最舒展、最满足的笑容。
这短暂的、偷来的安宁与圆满,是他送给这对历经坎坷的璧人,也是送给自己生命终点,最珍贵的礼物。
夜色渐深,喧嚣的婚宴终于散去。红烛高燃的寝殿内,只剩下龙凤喜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郁合欢花香。
殿内布置得极尽奢华与喜庆。大红的锦帐从高高的殿顶垂落,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铺着百子千孙被,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桌案上,摆着合卺酒和精致的喜点。
虞瑶静静地坐在床沿,凤冠霞帔依旧在身,红纱覆面,等待着她的夫君。
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淡淡酒气的项羽走了进来。他挥手屏退了侍立在殿外的侍女,轻轻合上了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殿内顿时陷入一种极致的静谧与旖旎。
他一步步走向床边,高大的身影在跳跃的烛光下拉得很长。冕冠已除,玄端礼服的外袍也解开了些,露出里面红色的中衣,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属于新郎官的英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的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紧紧锁在床边那抹艳丽的红色身影上。
终于,他站定在她面前。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加剧烈。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伸出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捻住了那方覆盖在虞瑶头顶的、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红色盖头一角。
红纱被一寸寸、缓缓地向上掀起…
先露出了光洁如玉的下颌,接着是那饱满柔润、涂着娇艳口脂的唇瓣…挺翘的琼鼻…右眼尾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亦如春日桃花绽放,缤纷绚丽,迷人至极。
最后,是那双在烛火映照下、清澈如水、此刻却带着无限羞涩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盈盈望向他的眼眸!
项羽的呼吸骤然一窒!
眼前的容颜,是他熟悉的,是刻入他骨血灵魂的。然而在这一刻,盛装之下,凤冠霞帔的映衬中,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他灵魂都在震颤!
那流转的眼波,那含羞带怯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只为他一人绽放的绝世风华!
巨大的满足与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喉结滚动,深情感动的重瞳中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热情潮,低沉醇厚、饱含着无尽爱恋与如愿以偿狂喜的嗓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清晰地呼唤出那个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名字:
“虞姬…”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灵魂最深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