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顶端垂下的那只手，三根手指缓缓张开，掌心朝下，像在等一枚戒指落下。
张继平盯着那枚“零”号戒，没伸手，也没退后。他只看了三秒，然后把怀里青铜匣往苏明怀里一塞。
“拿着。”
苏明本能接住，话还没出口，张继平已经转身，一脚踹在最近的一尊石像上。
石像晃了晃，没倒。但他要的不是它倒，是它动。
震动顺着地脉传开，整条阶梯嗡鸣起来。十二尊长老石像的眼眶里，那点微光开始闪烁，像是被什么干扰了。
林舟反应过来：“你在扰动律脉回路？”
“不是扰动。”张继平贴墙蹲下，手指迅速在焦黑裂痕边缘划过，“是逆接。这裂是破律留下的，还能用一次。”
他撕下袖口布条，缠住手掌，狠狠往裂痕里一按。
血渗进焦痕，像滴进干土。下一瞬，整条地脉猛地一抽，石柱上的铁链“哗”地绷紧，又骤然松弛。
那只手，收了回去。
裂口闭合，仿佛从未开启。
但穹顶开始震动。碎石从高处砸落，砸在棺材上，发出空响。
“走。”张继平站起身，抹了把掌心血，“再不走，塌了就埋在这儿。”
三人冲上阶梯。林舟断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十二尊石像的头，正一寸寸转回来，动作僵硬，却没再追。
台阶尽头，石门还在。但门框上的律纹已经发黑，边缘剥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律纹失效了。”苏明喘着，“整个遗迹的封印在崩溃。”
“不是失效。”张继平伸手摸了下门框，“是被抽干了。有人在上面接了引灵阵，把这里的律脉全导走了。”
林舟一愣：“谁干的？”
“还能有谁。”张继平冷笑，“等着看谁打开归源令，再顺藤摸瓜的人。”
他们冲出石室，坑道已在塌陷。头顶石板接连断裂，砸在地面裂出蛛网状的缝。远处那道青光早已熄灭，出口方向只剩一片灰雾。
“往回走不通。”苏明盯着雾，“灰雾比进来时浓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被放出来了。”张继平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是苏明之前掉落的，“所以不能停，也不能回头。我们得抢在它完全脱困前出去。”
林舟咬牙：“那玩意儿要是追上来——”
“那就让它追。”张继平把短刃递给他，“你跑第二，听见背后有动静，立刻割破手，把血甩在墙上。血能暂时挡住它。”
“为什么？”
“因为三年前死的那个同门，就是用血拖住它的。他的尸体上全是划痕，不是刑罚留下的，是自己割的。”
林舟没再问，接过刀，握紧。
三人冲进灰雾。
雾里温度骤降，呼吸带出白气。脚下的石道变得湿滑，像是铺了一层黏膜。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表面。
林舟突然抬手，止住身后两人。
前方雾中，一道人影背对他们站着。
白衣，长发，身形瘦削。
“陈岩？”苏明低喊。
那人没动。
张继平眯眼看了两秒，忽然拽着苏明往左闪。
几乎同时，那“人”猛地扭头，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从耳根裂到下巴。
它扑来。
林舟抬手一刀，血甩在空中。
血珠撞上灰雾，像烧红的铁渣落进油锅。雾气翻滚，发出“嗤”的声响，那东西惨叫一声，退入深处。
“快走！”张继平推他们，“它撑不了多久！”
三人狂奔。雾渐稀，前方出现断口——石道塌了半截，只剩一道窄梁通向对面。梁下是深坑，看不见底。
苏明刚要上，张继平一把拉住他。
“等等。”
他蹲下，从怀里摸出铜戒，往梁上一按。
戒面“一”字闪了闪，梁面立刻浮出一道淡金纹路，只有巴掌宽，从头到尾。
“律脉残印。”他说，“只有持戒者能激活。一次通行，时效三息。”
“三息？”林舟瞪眼，“我们三个人——”
“我断后。”张继平把青铜匣塞进苏明怀里，“你们先过。数到三就冲，别停。”
苏明咬牙，点头。
林舟站到他身边。
张继平退后两步：“数。”
“一。”
苏明脚尖发力。
“二。”
林舟跟上。
“三。”
两人冲出，踩上金纹。金光骤亮，撑开一道光幕，挡下从坑底扑出的黑影。
张继平紧随其后。
第三步落下时，金纹开始碎裂。他猛蹬一脚，整个人扑向对岸。
指尖刚搭上岩沿，身后“轰”地一声，梁塌了。
他被林舟拽上来，滚到一边。
身后深渊里，传来低吼，渐渐沉下去。
“它……没上来？”苏明喘着。
“不是没上来。”张继平坐起，抹了把脸，“是被人拉住了。”
他看向右手铜戒。
戒面“一”字边缘，那道划痕，正在渗血。
不是他的血。
是刚才过桥时，戒子自己裂的。
“有人在用这戒子做引。”他低声道，“从外面，接通了里面的‘东西’。”
林舟脸色变了：“那我们出来也没用，它已经——”
“它还没脱困。”张继平站起，拍掉身上碎石，“封印松动，但没破。刚才那桥塌得不对劲，是人为截断的，为了阻止它追出来。”
“谁干的？”苏明问。
“想让我们活着回去的人。”
他抬头。前方通道尽头，透出微光。
不是荧石，也不是天光。
是火把的光。
还有脚步声。
整齐，沉稳，由远及近。
林舟立刻挡在张继平身前：“来的是谁？”
张继平没答。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戒子，直到脚步声逼近拐角。
一队黑袍人出现。
领头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半张烧伤的脸，左眼蒙着黑布。
他看向张继平，抬手，掌心躺着一枚铜戒。
数字：三十六。
“你没交出‘零’。”他说，“但你活下来了。”
张继平盯着他：“你是谁？”
那人没答，只把戒指收进袖中，转身：“跟我走。上面已经清场，再迟一步，你们会被当作遗迹殉葬者处理。”
林舟想说话，被张继平按住。
三人跟上。
途中，苏明低声：“他手上的戒……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三十七不是终点。”张继平看着前方背影，“前面还有三十六、三十五……一直到‘零’之上的人。”
“那‘零’是谁？”
“是第一个破律者。”张继平握紧拳，“也是最后一个归源者。”
黑袍人带他们穿过一条隐秘侧道，尽头是遗迹出口。石门半塌，外头夜色沉沉，风卷着沙。
“从这儿出去，直接回门派。”黑袍人递来一块黑布，“把归源令包好。竹简你贴身藏。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打开了它。”
张继平接过布，没动。
“你到底是谁？”
那人停顿两秒：“三年前，被钉死的同门，是我师兄。”
他转身走入黑暗。
三人走出遗迹。
风更大了。远处山门轮廓隐约可见，灯火未熄。
苏明抱着青铜匣，声音发紧：“我们现在回去，会不会——”
“会。”张继平把铜戒套回手指，“有人在等我们带回归源令。等我们交出竹简。等我们说出开启过程。”
林舟攥紧刀柄：“那怎么办？”
张继平低头，看着戒面。
血已经干了。但那道划痕，还在。
他抬起手，把戒指缓缓转了个方向。
戒面朝下，数字“一”贴紧掌心。
“回去。”他说，“但别交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