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的手指还搭在那块裂开的令牌上，紫气投射出的文字悬在半空，微微旋转。他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肋下的伤口，像是有钝刀在里面慢慢刮。血顺着剑柄流到地面，在碎石间积成一小滩暗红。
他没去看那行字，而是盯着远处山壁塌陷的位置。烟尘正在缓缓落下，敌人的尸体埋在乱石之中，一动不动。空中再无黑影盘旋，护山大阵的光幕重新稳定下来，泛着淡淡的青辉。
可他知道，还没完。
身后脚步声杂乱，那些冲出来的弟子围了上来，有人想扶他，被他抬手挡住。他撑着剑，一点一点把膝盖从地上抬起来。双腿还在抖，但至少能站住。
“别靠太近。”他声音沙哑，“敌人还有后手。”
话音刚落，腰间的令牌猛地一震，紫气翻涌，那行文字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一道符纹，一闪而没，钻进他掌心。皮肤下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像被烙铁烫过。
他皱了下眉，神识微动，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正从东南方向逼近。不是灵力，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节奏。
极有规律的震动，每隔七息一次，像是某种信号。
他闭眼凝神，将残存的神识铺向战场边缘。三具尸傀的残骸倒在不远处，骨幡早已碎裂，但其中一具的头颅仍保持着睁眼的姿态，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人用刻刀划过。
就在他注视的瞬间，那裂纹微微一闪。
七息后，又是一闪。
张继平睁开眼，目光落在高台方向。长老们仍在修复阵眼，没人注意到这些细节。但他看明白了——敌人的攻势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七息为周期，前六息佯攻，第七息才是真正的杀招。刚才那道火线劈落，正是第七息时发动。
他们一直在等守阵者松懈。
他咬牙，体内“灵茧”已近乎停滞，灵力仅剩一丝游走经脉。若再硬拼，必死无疑。可若不说，整个防线会在下一个周期彻底崩塌。
他抬起左手，指尖在唇边一划，逼出一滴精血，弹向空中。血珠未落，已被神识裹住，化作一道极细的红线，直射高台角落一名正在调息的年轻执事。
那人猛然抬头，眼神惊疑。
张继平用神识传音，字字清晰：“东南三具尸傀，眼裂同步，七息一动。敌袭节律，藏于其间。下一波，第七息，防高空裂口。”
传音完毕，他喉头一甜，强行咽下。神识耗损太过，眼前发黑，耳朵嗡鸣不止。但他不能倒。
下方弟子已自发结成两列，手持兵刃，盯紧天空。有人低声问：“他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但那名执事却猛地站起，冲阵法师喊了一句：“第七息封天门！”
阵法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调整阵枢。护山大阵的光幕开始收缩，几处薄弱点被快速加固。
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一息，风停。
第二息，云凝。
第三息，地面微颤。
第四息，一只断翅的飞鸟从林中跌出，砸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第五息，某位弟子握剑的手开始出汗。
第六息，所有人屏住呼吸。
第七息——
天空毫无征兆地撕开一道横向裂缝，比之前更宽、更深。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中跨出，手中长戟直指阵眼中枢，速度远超先前任何一次攻击。
可就在他踏出的刹那，护山大阵顶部骤然亮起一道金纹，如同锁链般横贯虚空，直接截断其去路。长戟撞上金纹，发出刺耳摩擦声，火花四溅。
那人动作一滞，被迫悬停半空。
下方，张继平嘴角溢血，却睁大了眼。
成了。
他看得清楚，那道金纹正是按他提示提前布下的截击阵纹，专破突袭。敌人显然没料到节奏已被识破。
高台上的执事咬牙催动阵法，其余人立刻补位。数道灵光从不同方位射出，交织成网，将那灰白身影困在半空。
战局，第一次真正扭转。
可张继平知道，对方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不到十息，那身影猛然自爆灵核，冲击波震碎金纹，残影借机遁入云层。虽未得手，但其决绝手段，说明他们已进入最后阶段——不惜代价，只为毁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僵硬，血污干结在关节处，动一下都像骨头错位。铁脊剑插在身侧，剑身上的银光已经黯淡，只剩一道微弱的脉动。
他还剩一次机会。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剑从地上拔起。动作很慢，每动一寸，经脉就像被铁丝缠绕收紧。但他没有停下。
走到阵前空地中央，他单手掐诀，以剑为引，将残余灵力注入地面。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标记——用《九转玄典》中“重塑骨”的心法，在阵基上刻下一道反向共鸣纹。
只要敌人再次开启空间裂口，这道纹就会捕捉其灵力频率，反过来扰动其立足点。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靠在一块断裂的石柱上。
耳边传来弟子们的低语。
“他还在做什么？”
“不知道……但刚才那一招，好像真的拦住了敌人。”
“他快撑不住了。”
张继平没理会。他盯着天空，等待下一个七息。
这一次，他不仅要破招，还要反杀。
时间流逝。
第七息再度来临。
天空裂缝重现，位置偏移，显然是为了避开刚才的拦截。一道黑色身影跃出，手持双刃，直扑阵眼。
可就在他落地的瞬间，脚下地面忽然一颤，那道由张继平刻下的共鸣纹骤然亮起，与裂缝中的灵力产生逆冲。黑影身形一歪，落地不稳，右腿膝盖直接砸在碎石上。
就是现在！
阵中数名弟子同时出手，灵箭、火符、冰锥齐发，尽数轰在那人身上。他惨叫一声，双刃脱手，滚出数丈。
高台执事立即抓住时机，调动主阵之力，将裂缝强行闭合。天地一静。
战场上，只剩下那人挣扎的声音。
张继平靠着石柱，缓缓滑坐下去。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已经开始发青，那是灵力枯竭的征兆。
但他笑了。
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腰间的储物袋再次发烫。
他皱眉，伸手探入，摸到了那块残破令牌。表面依旧裂痕遍布，可内部的紫气不再外溢，反而向内收敛，凝聚成一点深紫色的光核。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令牌突然自行浮起，悬在掌心上方寸许，光核跳动了一下，像是心跳。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传入脑海：
“你已触道之序，可启引路碑。”
张继平瞳孔微缩。
还未等他回应，令牌猛地炸开一道紫芒，直冲夜空。光芒并不刺眼，却穿透云层，与天上某颗暗星遥遥呼应。
远方群山之间，一座沉寂已久的石碑，悄然裂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