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手指夹着那根铜线，线头闪着微弱的光。他没动，眼睛盯着远处那面染血的旗子。风把旗角撕得哗啦响，像有人在甩一块破布。
“陈卫生。”他低声说。
“在！”陈卫生从电磁炮后面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图纸。
“把Emp模块接上炮控系统。”江无涯声音压得很低，“谁带头，就电谁。”
陈卫生立刻点头，蹲下去拆线路。纸鹤骨架咔咔作响，几根铜丝缠上炮管底座。六门炮微微震了一下，像是睡醒的狗，耳朵竖了起来。
远处，那支队伍越走越近。领头的是个高个男人，右臂缠着绷带，链条锯滴着黑油。他走到焦土边缘，单膝跪地。
身后三百人，齐刷刷跪下。
江无涯这才抬脚往前走。他踩上一块烧变形的钢板，发出哐当一声。他没看赵铁柱，而是扫了一圈那些人——断腿的拄着钢管，瞎眼的拿布蒙着脸，还有人肩膀上全是缝合线，像是从垃圾堆里拼出来的。
“你说要报仇？”江无涯开口，“报谁的仇？”
赵铁柱抬头：“周慕白的人。”
“哦？”江无涯冷笑，“那你这身伤，不是我打的？”
“不是。”赵铁柱咬牙，“他们用我们当诱饵炸了补给线。我手下一百二十七人，当场没了。剩下这些人，都是从火堆里爬出来的。”
他说完，猛地撕开衣服。胸口有个纹身：中间是枚炸弹，周围一圈小手印。
“这是我闺女。”他指着那些手印，“她哮喘药三天前就没了。他们拿她做人质，逼我打你的营地。”
江无涯眼神一动。
他知道那批药。是他用两车钢筋换回来的。当时赵铁柱抱着药箱，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现在他跪在这儿，血顺着胳膊往下滴。
江无涯还没说话，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张婶举着晾衣杆，直接戳到赵铁柱鼻尖。
“装！接着装！”她嗓门大得能掀屋顶，“老娘跳广场舞的时候你还在工地搬砖！现在流两滴泪就想吃我们的饭？”
赵铁柱没躲。
“昨天你们抢孩子奶粉的时候怎么不哭？”张婶转头吼江无涯，“小江！这些人烧过我们的房，砸过我们的井！你现在收他们，明天他们就能抢我们的炮！”
江无涯沉默。
他弯腰捡起一块泡面包装纸，塞进赵铁柱手里。
“你要真心，就让兄弟们把身上能拆的都交出来。”他说，“子弹、刀、电池，哪怕一颗螺丝钉。咱们这儿不兴空手套白狼。”
赵铁柱低头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包装纸。上面还沾着一点红油。
他慢慢站起身，举起右手。
“卸装备！”他吼。
三百人开始动。有人把枪扔在地上，有人拆下战术背心，还有人连假肢都摘了，拄着拐往前走。一堆金属零件越堆越高，最后成了一座小山。
张婶还不退：“嘴上说得漂亮！我要的是保证！”
赵铁柱猛然扯掉绷带，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他指着胸口纹身，声音嘶哑：
“我以我女儿性命起誓！从此效忠江无涯！若有背叛，天打雷劈，炮轰尸碎！”
风停了。
没人说话。
江无涯看着那滩血渗进焦土，慢慢伸手扶住他肩膀。
“行了。”他说，“炮，咱们有。仇，一起报。”
赵铁柱抬头，眼睛红得像烧透的炭。
江无涯回头喊：“陈卫生！Emp接好了没有？”
“接好了！”陈卫生从炮后钻出来，“随时能放电。”
“好。”江无涯拍拍赵铁柱，“你的人先待命。等会儿要是天上飞来东西，别慌，听我口令。”
赵铁柱点头。
张婶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晾衣杆。她看了看那堆武器，又看了看江无涯，最后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说：
“要是敢动一口粮，老娘用晾衣杆把你串起来烤！”
赵铁柱没回应。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然后慢慢卷起袖子，把伤口绑紧。
江无涯走到第一门炮旁边，摸了摸炮管。还是烫的。
“这炮能打多远？”他问陈卫生。
“三公里内精准打击。”陈卫生说，“再远就得调校磁场。”
“够用了。”江无涯看向远方营地铁门，“那边有动静没？”
“红外监测显示，昨晚有三辆车进出。”陈卫生递过一个纸板做的显示屏，“轨迹和上次装甲车一样，带铁爪标志。”
江无涯接过来看了一眼，塞进兜里。
他转身面对赵铁柱：“你带来的这些人，能打吗？”
赵铁柱咧嘴一笑：“三百人，三百条命。你说打哪，我们就打哪。”
“我不是要你们拼命。”江无涯说，“我是要你们活着把仇报了。”
赵铁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江无涯走到六门炮中间，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灰蒙蒙的，像一层脏棉被。
“等会儿可能会来飞机。”他说，“不管它飞得多高，只要敢靠近，就给我打下来。”
陈卫生已经开始调试系统。纸鹤在炮管间穿梭，一根根铜丝连接控制节点。
赵铁柱站到江无涯身边，右臂还在滴血，但他站得笔直。
“你知道吗？”江无涯忽然说，“我以前在民政办上班，最怕这种场面。”
“什么场面？”
“收编。”江无涯笑了一下，“领导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就得去跟街边混混谈心，送泡面，聊人生。”
赵铁柱也笑了：“现在呢？”
“现在也一样。”江无涯看着那堆武器，“只不过泡面换成了炮。”
远处，那面染血的旗子还在飘。风吹得更猛了，卷起一片灰土。
江无涯抬起手，指向天空。
“准备。”他说。
六门炮缓缓转动，炮口对准云层裂隙。
陈卫生按下启动键，控制系统亮起绿灯。
赵铁柱握紧链条锯，站在江无涯右侧。
张婶拄着晾衣杆，站在炮阵边缘，眼睛盯着那三百人。
江无涯站着不动。他的手搭在一门炮上，指尖碰到滚烫的金属。
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
一道银色飞行器的影子，从缝隙中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