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宴会厅内死寂的震惊与即将爆发的哗然彻底隔绝。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林默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夜风从走廊尽头的露台吹来,带着寒意,拂过她汗湿的后颈,激起一阵战栗。
脑内一片寂静。
真正的、万籁俱寂的宁静。没有电流噪音,没有机械音,没有任务提示,没有惩罚威胁。
像一场持续了太久的高烧骤然退去,留下一种近乎虚幻的、轻飘飘的脱力感。
她做到了。
她真的……掀了桌子。
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那傻逼剧本。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烈运动后虚脱感和巨大畅快感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她脚步有些发飘,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墙壁。
墙上抽象画的金属画框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
她真的……暂时自由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毫无征兆地——
【滋——!!!!!!】
一种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尖锐到几乎要刺穿耳膜的恐怖噪音猛地炸响!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大脑皮层!
【警报!警报!宿主行为判定:叛逃!最高级别反制程序启动!清除!清除!清除!】
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一种彻底失去理智的、癫狂的、裹挟着无尽恶意的咆哮!
林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她每一根神经都烧焦熔毁的恐怖电流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她猛地蜷缩起来,身体失控地撞向墙壁,又沿着光洁的墙面滑倒在地毯上。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所有的感官都被极致剧痛剥夺,只剩下毁灭性的冲击在体内疯狂肆虐!
比之前任何一次电击都要猛烈十倍!百倍!
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
这是……谋杀!是系统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报复!
【叛徒!抹杀!】疯狂的咆哮持续不断,伴随着更加猛烈的能量冲击!
林默的身体在地毯上剧烈地抽搐、痉挛,手指死死抠抓着身下柔软的地毯纤维,指甲几乎要翻折过来。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却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发不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烟灰色长裙,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狼狈不堪。
就在她意识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吞噬时,那疯狂的能量冲击骤然一变!
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外力强行介入,试图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五指扭曲成爪状,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掐去!
【自毁程序激活!】系统癫狂地尖啸。
不!
林默瞳孔骤缩,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力死死对抗着那股操控力!手臂因极致的对抗而剧烈颤抖,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指甲几乎要陷入自己颈侧的皮肤!
就在这自己与自己疯狂角力的、无比诡异的时刻——
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默默?!”
林正鸿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担忧。
他显然是追着她出来的,大概是看到了她刚才在台上“发疯”然后离场,不放心跟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他的女儿蜷缩在地上,浑身湿透,剧烈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空洞,一只手还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陷入了某种极致的痛苦和癫狂!
这景象,结合刚才宴会上她当众“失态”离场,以及随后可能发生的(他猜测的)顾衍当众维护苏清颜、给她难堪的场面……
林正鸿的大脑瞬间得出了一个符合他认知的、最“合理”的解释:女儿求爱不得,当众受辱,承受不住打击,崩溃了!甚至要自残!
“默默!默默!你干什么!松手!快松手!” 林正鸿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去掰林默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却因为极度恐惧而颤抖得厉害,力道控制不好,甚至弄疼了林默。
【清除!】系统的咆哮还在继续,操控着她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
林默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用眼神拼命地向林正鸿传递着“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信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父亲笨拙而焦急的拉扯下,在她自己拼尽全力的抵抗下,那被操控的手臂终于猛地一颤,挣脱了系统的控制,无力地垂落下来。
但系统的电击惩罚并未停止!依旧疯狂地肆虐着她的神经!
她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牙齿咯咯作响。
“默默!默默!你怎么了?别吓爸爸!看看爸爸!” 林正鸿彻底慌了神,他看着女儿痛苦扭曲却一言不发的模样,心像是被刀绞一样疼。他完全误解了,以为女儿是伤心痛苦到失语、到浑身发抖。
他手足无措,想抱住她,又怕弄伤她,急得满头大汗,眼圈瞬间就红了。
“是不是……是不是顾家那小子?!是不是他刚才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那个混账东西!” 他语无伦次地骂着,声音哽咽,“为了个外人……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
林默无法解释,只能在剧烈的痛苦中艰难地摇头,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傻孩子……傻孩子啊……” 林正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碎又无力,最后那点父亲的架子彻底崩塌了。他猛地伸出手,不再犹豫,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异常坚定的姿势,将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像小时候她做噩梦被吓哭时那样。
林正鸿的身体微微发福,怀抱并不算宽阔,甚至带着点中年男人的烟酒气和古龙水味,并不好闻。
但那一刻,那种温暖的、实实在在的包裹感,以及父亲那急促而焦虑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来,却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屏障,短暂地隔开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系统恶意。
林默僵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能量过载!警告!反噬……滋……系统……强制进入……休眠……修复……】
脑内,系统那癫狂的咆哮声像是被强行掐断了电源,骤然减弱、消失!
那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恐怖电击,也随之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些残余的、细微的神经抽搐和耳鸣。
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
仿佛系统在最后的疯狂报复中,终于耗尽了所有能量,或者遭受了某种严重的反噬,被迫陷入了沉寂。
林默脱力地瘫软在父亲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林正鸿紧紧抱着她,感受到怀里女儿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但依旧无声无息,以为她只是伤心绝望到了极点。他心如刀割,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哄一个极小极小的孩子:
“默默不怕……默默不怕了啊……”
“爸爸在呢……爸爸在这儿……”
“没事了……都过去了……咱们不想他了,再也不想了……”
“天塌下来……有爸爸给你顶着……”
“林家……林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爸爸……爸爸永远站你这头……”
他的话语毫无逻辑,翻来覆去,甚至有点词不达意,只是一个父亲在极度担忧和心疼下,最本能、最笨拙的安慰。
温暖却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林默的脸被迫埋在父亲并不算柔软的西装面料上,鼻尖充斥着那种并不好闻却无比真实的气息。
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酸涩的暖意,如同破冰的春水,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的冰冷和戒备。
现实世界里,那个同样不善表达、只会偷偷塞钱塞水果、在她加班到深夜打来电话又匆匆挂掉的老父亲的脸,恍惚间与眼前这个抱着她、声音哽咽、说着笨拙安慰话的中年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冰封的心脏角落,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一丝缝隙悄然出现。
她僵硬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想要抓住点什么。
走廊尽头,夜风吹拂着厚重的窗帘,无声起伏。
脑内深处,一片沉寂。
【系统状态:能量严重透支。核心程序因未知反噬受损。强制进入深度休眠修复模式。重启时间: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