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霜降腌菜,坛藏岁月
霜降的清晨,灵脉馆的屋檐下结了层薄霜,像给青瓦镶了圈银边。学堂前的空地上却热闹得很,十几个大陶坛排得整整齐齐,坛口敞着,等着装新腌的咸菜。慕白和春桃正带着女人们清洗刚收的萝卜和芥菜,灵脉泉的活水在木盆里哗哗流,把菜上的泥土冲得干干净净,露出白生生的萝卜和翠生生的菜叶。
“今年的萝卜长得瓷实,”春桃举着个足有拳头大的萝卜,水珠顺着她的袖口往下滴,“秦先生说霜降的菜最适合腌,经了霜,涩味去了,甜味留着,腌出来又脆又爽口。”
小石头蹲在陶坛边,手里拿着根小萝卜,正学着大人的样子削皮。他的动作笨手笨脚,萝卜皮削得厚薄不均,却学得格外认真,鼻尖上沾着点泥土,像只专注的小田鼠。“慕白婶婶,墨兰姐姐也会腌菜吗?”他忽然抬头问,手里的萝卜差点掉在地上。
“她腌的芥菜最出名,”慕白笑着帮他把萝卜皮削匀,“会在坛子里放几片兰花瓣,说这样腌出来的菜带着花香。有年冬天菜不够吃,她腌的咸菜救了急,柳溪村的人到现在还念叨呢。”
铁牛扛着袋粗盐走来,盐粒白得像雪,是从雾隐山的盐井里采的,带着点淡淡的矿物质香。“陈大哥,盐按老规矩放?”他把盐袋放在陶坛旁,粗布袋子摩擦陶坛的声音沙沙响。
陈默正蹲在地上检查陶坛,每个坛子都用灵脉泉的活水刷了三遍,内壁亮得能照见人影。“比去年多放一成,”他拍了拍坛底,声音闷闷的,“今年冬天怕是冷,盐多些能存得更久。”他想起墨老鬼说过,三十年前有年大寒,腌菜坛子冻裂了,是墨兰的父亲把自己的棉衣拆了,裹在坛子上才保住了半坛菜。
孩子们也没闲着,大些的帮着搬萝卜,小的则蹲在旁边,把削下来的萝卜皮捡进竹篮,说是要给圈里的小猪当零食。丫头被春桃放在竹筐里,手里攥着片芥菜叶,往嘴里塞,被涩得直皱眉,逗得众人笑个不停。
开始腌菜时,学堂前的空地上飘起了淡淡的盐香。女人们先在坛底铺层粗盐,再码一层萝卜,接着撒盐、码菜,动作麻利得像在跳一场默契的舞蹈。慕白的动作最讲究,每码三层菜就撒一把灵脉泉边采的花椒,说这样能去腥提香,是墨兰教她的法子。
“慢点撒,别撒多了,”她提醒着旁边的后生媳妇,“兰丫头说过,腌菜跟做人一样,咸淡要适中,过了就失了本味。”
铁牛则负责给装满的坛子压石头,用的是灵脉泉边捡的青石,被泉水泡得溜光,压在菜上能挤出多余的水分,让咸菜更快入味。“这石头跟着咱们腌了五年菜了,”他把石头稳稳放在坛口,“比新石头听话,压得匀。”
秦先生坐在老槐树下,看着众人忙碌,手里拿着本《饮食正要》,给几个小些的孩子讲腌菜的学问。“冬天缺新鲜菜,腌菜就是救命的粮,”他指着书上的插图,“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藏着过日子的智慧,得记牢了。”
傍晚时分,所有的陶坛都装满了,坛口用干净的荷叶盖着,再压上石板,最后用黄泥封了口,像一个个胖乎乎的小宝库。孩子们围着陶坛转圈,好奇地问什么时候能吃,小石头还在每个坛口边放了片兰花瓣,说要让墨兰姐姐也闻闻腌菜的香。
陈默蹲在封好的坛子旁,拍了拍坛身,仿佛能听见里面的菜在悄悄发酵的声音。“等大雪封山的时候,”他对孩子们说,“咱们就开第一坛,就着新蒸的馒头吃,保管你们吃三碗还嫌不够。”
慕白端来刚熬好的姜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姜是灵脉泉边种的,辣得够劲,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秦先生说霜降喝姜汤,冬天不感冒,”她看着满院的陶坛,眼里闪着满足的光,“这些菜能吃到明年开春,够咱们和巡逻队的弟兄们吃了。”
夜幕降临时,陶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排沉默的守护者。陈默站在院门口,望着这些坛子,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从来不是凭空得来的,是霜降这天,一坛坛腌菜藏起的踏实;是女人们忙碌的身影里,藏着的对日子的期盼;是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准备,让灵脉馆的冬天,永远有暖,有香,有滋有味。
他知道,只要这霜降腌菜的习俗还在,这坛子里藏着的岁月还在,灵脉馆的日子就会像这些咸菜一样,经过时光的酝酿,变得越来越有味道,在寒冬里,温暖着每个人的胃,也温暖着每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