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并蒂兰开,旧信新言
夏至的蝉鸣刚起,灵脉泉边的并蒂兰已开得正好。两朵淡紫的花盘相依相偎,花瓣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像极了墨兰与墨尘名字的刻痕。陈默蹲在兰草旁,手里捏着那张从《上古脉经》里找出的信纸,指尖抚过墨兰颤抖的字迹,忽然发现纸背还有几行极浅的印痕,像是写了又被擦掉的话。
“陈大哥,秦先生说这并蒂兰得浇灵脉泉的活水,”铁牛提着水桶走来,胳膊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呈淡淡的粉色,“他还说这花通人性,白天朝着太阳转,夜里就对着泉眼,像俩孩子守着家似的。”
小石头正用竹片小心地给兰草松土,听见这话仰起脸:“是不是墨兰姐姐和墨尘哥哥在看着咱们呀?昨天我给花浇水,花瓣上的水珠滚下来,像在笑呢。”
陈默没说话,只是将信纸对着阳光举起。纸背的印痕在光线下渐渐清晰,是几个被反复涂抹的字:“尘儿,姐姐找到解法了,需以‘心头血’换‘脉煞离’,若我未归……”后面的字迹被擦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出“守脉兰”三个字。
“原来她早就找到了换脉术的关键,”慕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新绣的荷包,上面绣着并蒂兰,“她不是不想救墨尘,是早就做好了用自己性命换他平安的打算。那些年往断脉崖送的药草,恐怕不只是压制瘴气,更是在为最后的换脉做准备。”
秦先生拄着拐杖走来,看到信纸,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就说墨兰那孩子心思重,当年她总问我‘血亲换命’的法子,我只当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陈旧的木盒,“这是墨老鬼临终前交给我的,说等墨尘回来再给,现在看来,该打开了。”
木盒里没有金银,只有半块啃过的麦饼,和一张泛黄的药方。药方上是墨老鬼的字迹,写着“护脉汤”的配方,最后批注着:“尘儿体弱,需以灵脉泉的活水熬药,每日一剂,连服三月。兄欠你爹娘的,只能护他到五岁了。”
“护脉汤?”陈默忽然想起墨兰日记里的记载,“墨兰小时候总给墨尘熬药,说能强身健体,原来这方子是墨老鬼传的。”
铁牛挠了挠头:“这么说,墨老鬼早就知道墨尘会出事?他当年救墨尘,是在还债?”
“是欠了人命债,”秦先生的声音低沉,“墨尘的爹娘是守脉人,当年为了掩护墨老鬼撤退,死在了脉煞的袭击中。墨老鬼把墨尘带回灵脉馆,视如己出,却终究没护住他……”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一层层露出来,带着呛人的辛辣。墨兰的愧疚,墨尘的怨恨,墨老鬼的遗憾,原来都系在这桩陈年旧事上,像并蒂兰的根须,纠缠了半生。
午后,陈默按照药方,用灵脉泉的活水熬了护脉汤。药香在厨房里弥漫,像带着时光的味道。他把药汤倒进两个粗瓷碗,一碗放在并蒂兰旁,一碗端到墨尘的新坟前——墨尘死后,他们把他葬在了墨兰的石碑旁,让姐弟俩做个伴。
“墨兰当年没说出口的话,墨尘到死才明白的事,”陈默蹲在坟前,看着碗里泛起的药沫,“或许这碗汤,能让你们在那边好好聊聊。”
小石头和小丫头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刚编的花环,上面插着脉生草和清脉花。“陈伯伯,我们给墨兰姐姐和墨尘哥哥戴花,”小石头把花环放在石碑上,小丫头则学着大人的样子,给碗里添了勺灵脉泉水,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并蒂兰上,花瓣轻轻晃动,像是在点头。陈默忽然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谜团、愧疚、遗憾,仿佛都随着这碗药汤,融进了灵脉泉的土里,化作了兰草的养分。
傍晚,慕白把那张信纸和药方小心地收进新的《守脉记》里,旁边画了株并蒂兰,花盘上写着“和解”二字。“秦先生说,守脉不光要守泉,更要守心,”她轻声说,“过去的恩怨了了,咱们才能更好地往前走。”
陈默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灵脉泉的水面泛着平静的光,脉生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片土地。他知道,灵脉馆的故事还会继续,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并蒂兰还在开,只要守护的心意还在,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夜色渐深,并蒂兰的花瓣上凝结了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光,像两颗和解的泪,也像两颗新生的星。而灵脉泉的活水,正带着这些故事,缓缓流淌,奔向更远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