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余波未平,新痕旧伤
噬魂幡的余波在灵脉馆漾开,如同被投石的湖面,虽已无巨浪,却仍有圈圈涟漪。陈默躺在慕白的绣房里养伤,后背的擦伤被灵脉泉水浸过,泛起淡淡的粉色,秦先生说这是灵力在修复肌理,却也提醒他:“邪器的戾气入了骨,得慢慢调养,切不可再动强。”
窗外传来铁牛劈柴的声音,比往日重了几分,像是在泄愤。陈默撑着坐起来,看见铁牛正把一根老槐树桩劈得粉碎,木屑飞溅中,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在替墨老鬼不值。”慕白端着药碗走进来,碗里的药汁泛着深绿,飘着醒神草的清香,“墨老鬼后背的伤感染了,发了高热,秦先生守了半宿才退下去。”
陈默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呛得他皱眉。“夜阁的余孽还在,”他低声道,“疤脸人跑前放了话,说要让所有守脉人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不敢再来了。”慕白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划过他手腕上的护脉符——那是墨兰当年绣的,如今边角已磨得发白,“账册里记着他们勾结山匪走私灵脉矿石的证据,我已经让巡逻队送去官府了,用不了多久,夜阁的窝点就会被端掉。”
话音刚落,老张匆匆跑进来,手里捏着张字条,纸角皱得像团揉过的棉絮。“陈先生,这是在墨老鬼枕头下发现的,”他声音发颤,“您看看……”
字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完:“兰丫头的发簪,藏在灵脉泉的石鱼嘴里,那上面有夜阁的火漆,是当年他们逼她画灵脉图的证物。我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你爹,若我走了,替我给他们磕个头。”
“墨老鬼认识我爹?”陈默猛地攥紧字条,指节泛白。他自幼跟着师父长大,只知道父亲是守脉人,在他三岁时就“失踪”了,师父说那是守脉人的宿命,从不多言。
“墨老鬼年轻时是你爹的护卫。”慕白轻声道,“秦先生告诉我的,说你爹当年为了查夜阁的事,假意投靠他们,最后身份暴露,被扔进了锁脉洞的毒池……墨老鬼找到他时,只剩半块护脉符。”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药碗里的药汁晃出了碗沿。原来师父说的“宿命”,是这样的惨烈;原来墨老鬼看他的眼神,从来都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是带着愧疚的守护。
“我去灵脉泉。”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慕白按住。
“你伤还没好!”她眼圈泛红,“我去!你告诉我石鱼在哪,我替你找!”
灵脉泉的石鱼雕在泉眼东侧的石壁上,鱼嘴大张,像是在吞吐泉水。慕白踩着湿滑的青苔爬上去,指尖探进鱼嘴,果然摸到个冰凉的物件——是支银质发簪,簪头雕着朵墨兰,花瓣上刻着极小的“夜”字,正是夜阁的标记。
她把发簪拿给陈默时,他正坐在床沿发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簪子内侧有字。”慕白把发簪翻转过来,只见内侧刻着行细如蚊足的字:“爹,他们要我画锁脉洞的图,我不能让灵脉毁了。”
字迹被泪水晕过,有些模糊,却像烧红的针,扎得陈默心口发疼。他忽然想起墨兰日记里的最后一页:“今天的月亮好圆,像娘的铜镜,若我走了,让爹别难过。”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会被灭口,知道发簪会成为证据,却还是选择了用生命守住灵脉的秘密。
“墨老鬼醒了。”春桃抱着丫头走进来,小家伙不知何时抓着支艾草,正往陈默手里塞。“他说要见你,有话跟你说。”
墨老鬼的卧房里弥漫着药味,他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看见陈默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被陈默按住。“躺着吧。”陈默的声音有些哑,“字条我看见了。”
墨老鬼的眼圈瞬间红了,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你爹当年是想混进夜阁当卧底,”他哽咽着说,“我劝过他,说那地方吃人,他不听,说‘为了灵脉,总得有人趟这浑水’……最后他把你托付给我,说若他没回来,就让你远离这些是非,做个普通人……”
“可我还是成了守脉人。”陈默替他掖了掖被角,“就像您说的,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墨老鬼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他从枕头下摸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陈”字,“这是你爹的,他说等你长大,就交给你,说戴着它,灵脉会护着你。”
陈默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像是浸了多年的灵脉泉水。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守脉人,从来不是孤立的个体,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用生命织成的网,网住黑暗,护住光明。
窗外的劈柴声停了,铁牛抱着捆新柴走进来,看见陈默,挠了挠头:“秦先生说您得补补,我去后山打只山鸡,给您炖汤。”
“算我一个。”陈默站起身,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觉得浑身都有了劲,“顺便去锁脉洞看看,那里的邪符虽破了,却得再加固些阵法。”
慕白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支发簪。阳光穿过走廊,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像幅分不开的画。
余波或许未平,旧伤或许还在隐隐作痛,但只要灵脉泉还在流,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守护的故事,就绝不会停下。就像墨兰发簪上的墨兰,纵然经历风雨,也总会在春天,开出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