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麒麟秘境而出,墨月未作任何停留,带着墨染径直赶往位于麒麟圣城核心区域的 净世盟 新落成的总部府邸。
府邸格局简洁而大气,并无过多浮华装饰。最前方是一座巍峨的 主殿,专用于联盟重大议事。主殿前广场两侧,分别矗立着六座稍小但功能明确的偏殿,匾额高悬,分别为:情报司、丹药司、阵法司、符箓司、材料司、武器司,清晰地划分出联盟运作的六大支柱。主殿后方,则是鳞次栉比、清幽雅致的独立小院,供联盟核心成员及重要客卿居住。
墨月亮出墨家家主玉佩,值守弟子不敢怠慢,立刻为她们安排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安置好墨染,叮嘱她在院中稳固修为、等待自己回来后,墨月便出门打听消息。得知 轩辕晋此刻竟也在盟内,她立即发出了一道传讯玉符。
循着指引,墨月来到府邸后方一处栽种着古榕树的幽静院落。时近黄昏,昏黄的夕阳余晖如同金色的纱幔,柔和地笼罩着天地,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轩辕晋就坐在那株虬枝盘结的古榕树下,身下是一张朴素的石凳。他手中持着一卷玉简,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务。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俊朗非凡的侧脸轮廓,平日里那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被沉静所取代,竟显出一种难得的稳重与可靠。
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轩辕晋抬起眼眸。当看到站在院门口的墨月时,他脸上的沉静瞬间化开,漾起一抹真切而带着几分依赖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墨月姐姐!”他放下玉简,起身相迎,目光在墨月身上一扫,眼中便掠过一丝讶异,“咦?姐姐的修为……似乎又快突破了?这气息,已至化神巅峰,离合体境只差临门一脚了吧?”他的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随即又染上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像是被比下去了的小孩子,微微撇嘴,“先天五行灵根果然非同凡响。想当初在四神秘境初见时,姐姐还只是筑基期,如今不过二十余载,竟已快至合体……我身负 至尊骨,自认修炼从未懈怠,如今也才堪堪化神中期。本以为进度不算慢了,可与姐姐一比,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着他这副毫不作伪的郁闷模样,墨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连日来的奔波与心绪沉重仿佛也驱散了些许。她走到另一张石凳旁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好了,别贫嘴了。找你有正事。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此物。”
她手掌一翻,那块得自麒麟的、洁白温润的 溯源感应石 出现在掌心。“此乃溯源感应石,专门用于探查锁定浊气。你以天机阁的名义,将它交给符、阵、器三宗,他们应知如何利用此物研制出更有效的探测符箓与预警阵法。”
轩辕晋接过感应石,入手只觉一片温润,神识探去,却能感受到其内蕴的一种奇异而纯净的共鸣之力,确非凡品。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故意苦着脸,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抱怨道:“姐姐连这等奇物都能寻到,真是手段通天。不过……为何偏要以我天机阁的名义转交?姐姐自己出面,不是更能彰显功劳,巩固在联盟中的地位吗?”
墨月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然是因为你也来自仙界,见识广博,更清楚此物的来历与妙用,由你去讲解、去交接,比我这半路出家的更合适,也更能取信于那几宗的老古董。”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而且……待联盟步入正轨,各项计划安排妥当,我也能更安心地外出游历修行,寻求突破。下界这摊子事,总需有人居中协调,你这位天机阁主,再合适不过。”
轩辕晋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依旧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容颜清丽绝伦,可那双沉静的眼眸中蕴藏的智慧、洞察世事的通透,以及那份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心计,却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近乎老怪物般的深沉气度。若非他亲自确认过她的骨龄确实未满五十,真要怀疑这是哪个驻颜有成的老妖怪了。
“也不知道姐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年纪轻轻,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和谋算。”轩辕晋半是感叹半是玩笑地说道。
墨月闻言,端起石桌上不知何时由侍从奉上的灵茶,轻轻呷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瞬间的眼神。“若是没这么多心眼,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倒是你,轩辕弟弟,能坐上天机阁主之位,能在天地规则剧变、上界通道隔绝的情况下,孤身一人滞留于此,将下界天机阁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份眼界与手段,又岂是简单的?”
轩辕晋微微一怔,仔细品味着墨月的话。她并非在奉承,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种对他能力的认可。这种被平等看待、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评价,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姐姐真会说话,这么一本正经地夸人,倒是让人心情格外愉悦。”
墨月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放下茶盏。两人又随意聊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轩辕晋提起了墨月那几个在瞬华峰的徒弟,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你收的那几个小徒弟,如今在联盟内部可是小有名气了。听闻年纪不过十来岁,却个个沉稳干练,修行刻苦,为人处世也颇有章法,隐隐已有你之风范。啧啧,不愧是你墨月亲手调教出来的,连徒弟都如此出众,当真让人羡慕。”
听着他谈论自己的徒弟,墨月眼中也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暖意。她发现,与轩辕晋交谈,有一种难得的轻松与自在。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所谓的“仙二代”,背负着来自上界的宿命与压力;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被迫滞留于此,与至亲分离,独自面对下界的风云变幻。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轩辕晋视为了可以真正交心、可以托付后背的“自己人”。这种关系,甚至比与师兄吕??更为亲近自然。在吕??面前,她始终怀有一份对师长、对兄长的敬重,这份敬重无形中也筑起了一道藩篱,让她无法完全放松,无法将所有心思坦然相告。而轩辕晋不同,他们背景相似,年纪相仿,天资同样出众,更像是在一条荆棘之路上并肩前行的同伴。她甚至隐隐觉得,若非有烛龙那番逆天改命般的相助,自己如今的成就,恐怕还真未必能及得上这位身负至尊骨的天机阁主。
轩辕晋看着墨月望着自己,眼神却似乎飘远,陷入沉思的模样,那双清亮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孤独?他心中莫名一动,一句关切的话几乎是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墨月姐姐,你……不累吗?”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墨月沉浸在思绪中的屏障。她猛地回神,怔怔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轩辕晋,望向了天边那最后一抹即将被夜幕吞噬的绚烂晚霞。金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壮丽却短暂,如同她记忆中某些模糊而温暖的片段,转瞬即逝。
在轩辕晋面前,她第一次,没有立刻戴上那副冷静、强大、无所不能的面具。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微微松垮了一瞬,绝美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朦胧脆弱。她周身的孤寂感在这一刻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
“累……”一个极轻极轻的字眼,如同梦呓般从她唇间溢出,声音缥缈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但是……我不能……”
后面的词语模糊不清,或许她根本就没打算说清楚。但那短暂的、毫无防备的脆弱,以及话语中蕴含的沉重与无奈,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入了轩辕晋的心口。
随即,还未等轩辕晋品味清楚那瞬间的心疼与悸动,墨月已经猛地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脊梁。所有的脆弱与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她强行压下,深藏。她转回头,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淡然,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真实情绪的墨月只是一个幻觉。
“好了,感应石之事就拜托你了,别忘了正事。”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对着轩辕晋微微颔首,“我先回去了,染儿还在等我。”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青色衣裙在渐浓的暮色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院门之外。
轩辕晋依旧坐在石凳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陌生而细微的、密密麻麻的酸涩痛感。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墨月刚才望着晚霞时,那双盛满了疲惫与孤独、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倒下的眼眸,以及……很多年前,在四神秘境之外,他隐约听到的那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悲痛呜咽。
心脏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