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春日总是裹挟着未褪的寒意,在练兵场的呐喊与工坊的叮当声中悄然流逝。当第一缕真正带着暖意的夏风越过望海堡的城楼,拂过城下绵延的军帐与鳞次栉比的工坊时,一件足以在日后搅动整个大胤朝风云的物事,终于在层层守卫、严密封锁的核心工坊区内,迎来了它的诞生。
核心工坊坐落在望海堡西侧的高地上,四周环绕着丈许高的青石围墙,墙头密布着持弩的卫兵,寻常人连靠近百步都难如登天。工坊内,数十名身着统一灰布短打的工匠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油脂、草木灰与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味道——这是“香皂”研制的最后阶段,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胡师傅,温度再降两度!皂液要是凝得太快,质地就不够细腻了!”一名年轻工匠额角渗着汗珠,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灶火。
被称作“胡师傅”的胡三,是北疆乃至整个大胤都有名的巧手匠人,此刻正眯着眼观察着大铁锅中泛着光泽的皂液,手里的长木勺不时搅动两下。他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风霜,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急什么?这活儿得慢工出细活,殿下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咱们,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咱们都担待不起!”
胡三口中的“殿下”,正是坐镇北疆的靖王林枫。数月前,林枫将一份写着“香皂”配方与用途的手稿交到他手上时,他还对这“能洗去污垢、还带香气”的东西半信半疑。可随着一次次试验,看着粗糙的皂块逐渐变得光滑,刺鼻的碱味被清雅的花香取代,他心中的疑虑早已变成了狂热的痴迷。
为了研制香皂,林枫几乎动用了北疆所有的资源:上好的牛油、精炼的猪油从各地牧场源源不断地运来;南方特产的茉莉花、兰草花被烘干磨成粉末,用特制的容器封存;甚至连草木灰的筛选都有严格的标准,必须是三年以上的枣木烧成,再经过七次过滤,确保杂质尽除。工匠们更是轮班倒,日夜不休地调整配方、改进工艺,光是失败的皂块,就已经堆满了后院的废弃坑。
“师傅,您看!这次的皂液凝住了!”一名工匠兴奋的呼喊打断了胡三的沉思。
胡三快步走过去,只见陶制的模具中,乳白色的皂体已经成型,轻轻一敲模具,一块完整的皂块便掉了出来。他拿起皂块,放在鼻尖轻嗅,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成了!这次真的成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工坊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身着玄色锦袍的林枫在侍卫长陈影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锐利。听到胡三的欢呼,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胡师傅,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殿下!成了!您看!”胡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乳白色的皂块捧到林枫面前。
林枫接过皂块,入手温润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他仔细端详着,只见皂体光滑莹润,毫无瑕疵,边缘雕刻着简约而精致的北疆狼头徽记——那是靖王府的专属标识。与最初那些颜色暗沉、带着刺鼻碱味的粗糙皂块相比,眼前的成品简直是天壤之别;即便是之前那些添加了花香、但性状时好时坏的试验品,也远不及它的质感。
“殿下,这是添加了茉莉花粉末的。”胡三连忙介绍,“还有那边的,粉色的是兰草香,浅绿色的是冷梅香,最里面那块本色的,没加任何香料,只保留了油脂本身的清香。”
林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铺着红色绒布的托盘上,整齐地摆放着十余块颜色各异的皂块,每一块都造型规整,散发着或清雅或馥郁的香气。他拿起一块粉色的兰草香皂,沾水揉搓了几下,丰富细腻的泡沫瞬间涌了出来,浓郁却不腻人的兰草花香顷刻间弥漫在整个工坊,连一旁肃立、向来面无表情的陈影,都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鼻翼。
“去污力如何?”林枫问道。
“殿下放心!”胡三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试过了,不管是手上的油污还是布上的污渍,只要用它搓洗几下,再用清水一冲,立刻就干净了。而且洗完之后,皮肤还特别滋润,不像用皂角洗完那样紧绷。最重要的是,这香气能留很久,就算是沐浴之后,身上的香味也能持续好几个时辰!”
林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由衷的赞赏:“好!胡师傅,你和你的工匠团队,真是立了大功!本王决定,所有参与研制香皂的工匠,每人赏银百两,晋升一级为匠师!他们的家眷,赐良田五亩,免除三年徭役!”
“谢殿下恩典!”胡三等人闻言,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谢恩。
林枫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都起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将香皂投入量产。从即刻起,‘玉脂皂’坊正式转入量产阶段。”
“玉脂皂?好名字!真是名副其实!”胡三恍然大悟,连忙称赞。
“嗯。”林枫点头,继续下令,“胡师傅,你立刻着手建立严格的生产流程和保密条例。所有工序必须分离,工匠之间不得相互打听。核心的配方,由你和本王指定的两名亲信分别掌管,三人各持一部分,只有合在一起才能配出完整的皂液。”
“是!”胡三郑重应道。
“另外,所有参与生产的工人及其家眷,都要集中居住在工坊附近的专门区域,由黑衣卫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也便于管理,防止配方泄露。”
黑衣卫是林枫一手建立的情报与护卫组织,成员个个身怀绝技,忠诚可靠。有他们负责安保,胡三彻底放下了心:“小人明白,请殿下放心,绝不让配方泄露分毫!”
“很好。”林枫满意地点点头,“首批成品,除了留下少量供王府自用和赏赐核心下属外,其余的全部用最高规格的包装。包装要用紫檀木盒,内衬蜀锦,外面再系上绣有狼头徽记的红绸。然后,通过我们掌控的隐秘商路,率先将这些‘玉脂皂’投放到京城、金陵、苏杭这三个地方最顶级的权贵圈子里。”
“那价格呢?”胡三问道。
林枫却语出惊人:“价格定为黄金等重!”
“什么?黄金等重?”不仅是胡三,连一旁的陈影都忍不住微微咋舌。
“殿下,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恐怕没人会买吧?”胡三担忧地说道。
“物以稀为贵。”林枫淡然一笑,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我们要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利润,更是要用这‘玉脂皂’来敲开那些朱门大户的大门,编织一张属于我们北疆的关系网。你想想,当京城的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都用上我们北疆出产的‘玉脂皂’时,它就不再仅仅是一块香皂,而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到时候,就算我们定价再高,也会有人趋之若鹜。”
“殿下英明!”胡三恍然大悟,连忙拱手称赞。
“好了,此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务必尽快安排好量产和运输的事宜,争取在一个月内,让‘玉脂皂’出现在京城的顶级权贵家中。”
“是!小人一定全力以赴!”胡三郑重地应道。
离开核心工坊后,林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陈影紧随其后,躬身问道:“殿下,那‘玉脂皂’定价如此之高,真的能如您所料,打开京城的市场吗?”
“放心。”林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大胤朝的权贵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缺的是能彰显自己身份的东西。‘玉脂皂’工艺独特,香气怡人,又是北疆秘制,市面上绝无仅有,正好迎合了他们的心理。更何况,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渠道,先将‘玉脂皂’送到宫里,只要能得到皇后或贵妃的青睐,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陈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几日,核心工坊内一片忙碌,工匠们按照制定好的流程,日夜不停地生产着“玉脂皂”。一块块精致的皂块被小心翼翼地装入紫檀木盒,再贴上封条,由黑衣卫护送着,秘密运往边境的隐秘商栈,等待着通过特殊的渠道发往南方各地。
就在第一批“玉脂皂”即将装车启程的前一天,一封来自北疆与中原边境黑衣卫哨站的加急密报,被快马送到了林枫的案头。
密报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内容只有短短几句话:“近日,发现小股精锐骑兵,约二十余人,伪装成马匪,在我北疆与中原接壤的黑风岭一带频繁活动,似在搜寻什么。其马术精湛,行动迅捷,行事风格严谨,不似寻常匪类,倒像是军中精锐。”
林枫拿着密报,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黑风岭位于北疆与中原的缓冲地带,那里地形复杂,山林茂密,一直是马匪、走私犯和各方势力探子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局势向来混乱。以往,偶尔也会有小股马匪在那里活动,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抢了东西就跑,从未有过如此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的队伍。
“陈影,你怎么看?”林枫问道。
陈影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黑风岭一带虽然混乱,但能派出如此精锐的骑兵进行搜寻,绝非一般势力所能做到。属下怀疑,这可能是中原某个藩王的私兵,或者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林枫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北疆近年来在他的治理下,军事实力日益增强,经济也逐渐复苏,早已引起了朝廷和其他藩王的忌惮。尤其是太子与二皇子争夺储位的斗争愈演愈烈,双方都在暗中拉拢各方势力,北疆自然成了他们争取或打压的对象。
“会不会是冲着我们的‘玉脂皂’来的?”陈影又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也未必。”林枫沉吟道,“‘玉脂皂’刚刚研制成功,还未对外公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在黑风岭搜寻,更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人,或者某件特定的东西。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疆的边境,都绝非好事。”
“殿下,要不要属下立刻带人去黑风岭探查清楚?”陈影请命道。
“不必。”林枫摆了摆手,“你亲自去太打草惊蛇了。传我命令,让边境的黑衣卫哨站加派人手,密切监视那股骑兵的动向,务必查清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同时,命令北疆边境的驻军,加强巡逻力度,提高警惕,一旦发现他们有越界的意图,立刻予以驱离,必要时可以采取强硬手段。”
“是!属下立刻去传达命令!”陈影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林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望海堡的城楼上,将那巨大的狼头旗染成了金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玉脂皂”清雅的香气,但他的心中却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北地,从来都不缺少阴谋与算计。“玉脂皂”的诞生,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开始激起涟漪;而边境出现的神秘骑兵,则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但林枫并不畏惧。他从来到北疆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应对一切挑战的准备。无论是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是边境上的暗流涌动,他都有信心一一化解。他的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大胤朝的心脏,也是他未来将要涉足的舞台。而这小小的“玉脂皂”,或许就是他撬动整个棋局的第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