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瞎嚷嚷啥!”
张大花被众人围在中间,先是往后缩了缩,见没人真动手,突然梗着脖子拔高嗓门,唾沫星子横飞:“收不收豆子是望朝那傻子和江步月那疯婆子定的,跟俺们有半毛钱关系?当初是你们自己耳根子软,现在豆子砸手里了,倒来怪俺们?要我说,就是你们贪心,想多赚那两分钱,自找的!”
王梅子也立马跟上,拿手帕捂着眼角,挤出几滴没影的眼泪,声音尖得像刮锅:“就是!俺们好心提醒你们等等,说不准能多卖钱,你们当时不也乐呵着应了?现在倒翻脸不认人,哪有这种道理?要怪就怪望朝两口子心黑,故意不收你们的豆子,想逼你们低价卖!”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只是抱怨的社员们瞬间炸了锅。
“放你娘的屁!”一个汉子撸起袖子就往前冲,要不是被旁边的人拉住,差点就薅住了王梅子的头发,“就是你天天堵在俺家门口,拍着胸脯跟俺娘说能卖两毛钱一斤,现在想不认账?门都没有!”
“还有你张大花!”一个老婶指着她的鼻子骂,“昨天你还上俺家说现在人换豆子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很快就会求上门来的,让俺千万别随便答应,俺全家都听到了!现在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脸皮咋这么厚!”
“你们今天要么求望朝收豆子,要么拿钱把俺们的豆子换了!不然俺们就把你们院子拆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的声音差点掀翻屋顶。
明明是她们撺掇着坐地起价,现在倒把错全推到他们和望朝两口子身上!
“谁?谁要拆俺家院子?不想活了是吧!”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王梅子的男人望临山扛着扁担冲出来,张大花的男人李铁柱更是直接攥着一把菜刀,刀刃在雪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看得人心里发怵。
“好啊!你们诓人不说,还想动刀杀人!真当俺们好欺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往前,一群人挤成一团。
李铁柱举着菜刀,被两个糙汉子一左一右钳住,其他人也跟着拳打脚踢的。
推搡间,不知是谁撞了王梅子一下。
“啊!!!”
惨叫声在人群中炸开,众人瞬间停手循声望去。
原来是王梅子摔倒的时候,正好磕在一块露出来的石头上,牙,掉了。
王梅子捂着嘴,鲜血瞬间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她疼得嘴直抽搐,眼泪鼻涕混着血往下流,含糊不清地哀嚎着。
众人定睛一看,雪地里躺着三颗带血的牙,牙床上还挂着肉丝,场面又惨又恶心。
“妈呀!”有人吓得叫出了声,纷纷往后退,“不是俺推的!跟俺没关系!”
“俺也没碰她!是她自己摔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辩解着,生怕沾染上麻烦,转身撒腿就跑,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张大花和李铁柱见状,赶紧捂着伤处开溜,生怕被讹上。
只留下王梅子在雪地里撕心裂肺地惨叫,声音穿透寒风,在村子里回荡。
王梅子瘫坐在雪地里,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三颗沾血的牙。
看着牙齿上的血迹,她眼神发直,嘴里喃喃自语:“假的、都是假的,俺咋能成豁牙子呢?俺不要当豁牙子!”
村里的豁牙子因为缺牙,说话漏风,走到哪都被人笑话,她不要,她不要变成那样!
望临山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婆娘这副疯癫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就劝过她,望朝是他亲侄子,别总跟小辈过不去,别老是撺掇着别人做昧良心的事,偏不听,现在自食恶果了!
他走上前,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哭够了就回屋,不够丢人现眼的!”
王梅子见男人不仅不帮自己,还帮着外人说话,哭得更凶了,索性躺在雪地里撒泼打滚,衣服上沾满了雪和泥,引来不少社员躲在自家院墙后偷偷围观,指指点点。
“啧啧,这王梅子也太惨了,掉了三颗牙,以后说话都漏风吧?”
“惨啥?这是自作自受!谁让她老是撺掇着别人跟望朝作对?”
“就是,要我说,这都是报应!”
议论声多多少少都飘进王梅子耳朵里,自家男人又是这态度,嚎啕声更响了,却没人再上前劝一句。
“都给俺等着,俺一定要你们赔俺的牙!”
……
大队长可不知道他不在队里这一会儿的功夫,队里的人就给他演了这么大一出戏,他这会儿正在供销社,手里捧着热茶,跟张主任寒暄唠家常。
望朝和江步月坐在一旁,桌上放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给张主任的“敬意”,还有准备让他尝试的炒腐竹和腐乳。
就在三人觉得气氛正好,要开始步入正题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传闻中的赵·饕餮·副主任端着一个搪瓷杯,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东西,再看到望朝三人时,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哪里来的泥腿子,竟然越过他,直接找张主任谈合作,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副主任放在眼里!
半点规矩没有!
赵副主任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坐下后,阴阳怪气地开口:“主任,这又是哪个大队的?一天天这么多来找您谈合作的,您忙得过来嘛?”
张主任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要不是看在老妻的面子上,这劳什子的表了八千里的舅,他早轰走了!
平时他睁一眼闭一只眼,现在竟然舞到他面前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供销社是他赵斌做主!
他抬嘴刚准备说话,就听见赵副主任嗤笑一声:“就你们那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还想跟供销社合作?别到时候烂在供销社里,还得辛苦售货员去清理。”
大队长前脚刚感受到张主任的和风细雨,后脚就被人明里暗里贬得一文不值,心里那个气啊,正想跟他理论理论呢,江步月却笑着站起了身。
只见她打开网兜,把里面的腐乳和尚有余温的清炒腐竹端出来打开:“赵副主任说笑了,我们就是来让张主任和您尝尝鲜,要是觉得不好,我们再改进。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腐竹和腐乳,您尝尝?”
赵副主任刚想开口贬低,说“乡下小作坊的东西能有多好吃”,张主任却抢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腐竹放进嘴里。
“嗯!”张主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腐竹嚼着有劲儿,豆香味足,比南方运过来的还好吃!腐乳也够辣够香,配窝窝头正好!”
说着,又夹了一块腐乳,吃得津津有味,半点不理会赵副主任难看的脸色。
望朝趁机开口:“张主任要是觉得行,我们想跟供销社合作。腐竹按七毛一斤供货,腐乳坛装也就是散装的三毛一斤,瓶装的六毛钱一瓶,每月供货不少于一百斤腐竹、一百斤腐乳,您看怎么样?”
江步月补充道:“要是销量好,我们还能增加供货量,保证质量不变。而且我们还能提供试吃装,帮供销社吸引顾客,您觉得可行吗?”
赵副主任还想插嘴说“价格太高”,张主任见他抬嘴,立马拍板:“行!就按这个来!我这就让人拟合同,明天你们来签字!”
大队长闻言一脸难以置信。
咋?他们难道不是在应对赵副主任的刁难吗?咋突然就签字了?
赵副主任坐在一旁,脸色铁青,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狠狠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气愤和尴尬。
望朝和江步月相视一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姓赵的副主任当久了,恐怕是把这“副”字忘了,竟然在主任面前张狂到这种程度,看来这铁饭碗也是端到头咯~
擅自挪用物资、在商品采购中收受回扣、抹黑供销社形象等等,随便一条拿出来都够赵斌在上级主管部门那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