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六天发酵完成,再加工成腐乳却还要七天时间。
七天时间一到,江步月一早就让望朝搬来装腐乳的坛子,眼神发亮盯着坛口:“可算能开了!这几天光想这口了!”
这几天她们把腐竹的各种吃法试了个遍。
凉拌、清炒、红烧腐竹,腐竹炒蛋、炒肉、炒香菇,腐竹炖豆腐、炖白菜,就连下火锅里煮也特别鲜甜。
第一次上手就这么顺利,这也导致了她对这坛腐乳的期待值直接拉满,夜里做梦都能梦到腐乳配米饭的香味。
刘玉兰凑过来,看着坛子里红彤彤的腐乳,眉头还是没松开。虽说现在看不到白毛了,可之前豆腐长满白毛的样子,早就在她脑子里刻下了印,怎么看都觉得心里发毛:“这发毛的东西,真能吃?万一吃坏肚子可咋整?”
“娘您放心!”望朝拍着胸脯保证,“这是正常发酵,越发酵越香!也就咱这供销社没卖的,我之前看报纸,南边城市里,这腐乳都是论块卖的,比肉还抢手呢!您尝一口就知道,跟咱腌的咸菜、辣白菜一样下饭!”
江步月早就等不及了,拿起干净筷子就想夹一块,却被刘玉兰一把拦住。
刘玉兰凑过来,这豆腐现在是红彤彤的,也没毛了,但它长满白毛的样子,还是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看着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娘先尝!好吃你再吃!”刘玉兰心一横,抢过筷子夹起腐乳一角,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起初是淡淡的咸辣味,紧接着豆香混着发酵后的醇厚在嘴里散开,辣中带着回甘,一点“发霉”的怪味都没有,反而越嚼越香。
刘玉兰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供销社卖的酱豆腐还香!有点咸还有点辣,一块腐乳够配一碗饭了!”
江步月闻言,迫不及待夹起一角放进嘴里。
腐乳质地绵密,一抿就化,咸香里裹着微辣,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正好中和了旁边糙米饭的干涩。
她忍不住又夹了一角,连吃两口才停下,嘴里还不停念叨:“好吃!太好吃了!望朝,咱这豆腐坊肯定能成!”
刘玉兰也跟着点头,之前的顾虑全没了,满眼都是期待:“可不是嘛!就这味道,肯定有人抢着要!不管是下饭还是夹馍、抹饼都很好吃。”
望朝看着娘和媳妇满足的样子,心里彻底踏实了,笑着说:“那咱现在就拿点去给大队长尝尝,顺便跟他说说办豆腐坊的事。”
正好家里有之前吃水果罐头留下的罐子,江步月装了小半罐腐乳,望朝快速炒了盘清炒腐竹,两人拎着篮子,踩着积雪往大队长家走去。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容易,吃饭时间不登门,是村里默认的规矩。
大队长夫妻正招呼着家里的孩子吃午饭呢,门口突然传来望朝的声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上表情都不太好了。
两人连忙撂下筷子迎出去:“朝娃、月丫头?是不是家里出啥事儿了?”
望朝赶紧笑着摆手,掀开篮子上的花布:“婶子别慌,没出事儿!这不是我跟月月还有我娘做了点腐竹和腐乳,想着拿来给叔和婶儿加个菜,正好也让你们点评点评。”
花布一掀开,清炒腐竹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金黄的腐竹裹着油星,上头还撒着葱花,看得人直咽口水。
柳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神都黏在盘子上了。
江步月趁机打开腐乳罐,醇厚的咸香混着微辣,比腐竹的香味更霸道,直接钻进两人鼻腔。
大队长王福顺喉结动了动,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之前的紧张也消了大半,肚子开始敲锣打鼓了。
再看着望朝喜滋滋的小样儿,心里瞬间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倔娃,还是为了办豆腐坊的事来的?到现在还没放弃呢?”
嘴上虽嫌弃,身体却很诚实,身体一侧就让两人进了屋。
屋里,王福顺的三个孙子孙女早就闻着香味凑了过来,小脑袋凑在篮子边,盯着盘子里的腐竹直咽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盼着吃肉的小馋猫。
柳婶赶紧去拿碗筷,想让两人也坐下吃点,却被江步月拦住了:“柳婶儿不用了,我和阿朝在家吃过了,您赶紧趁热吃。”
柳婶下意识应了一声,后知后觉猛地看向江步月。
只见她眼神清明,嘴角带着浅笑,跟之前村里人传的“疯子”模样完全不一样。
柳婶惊得声音都高了几分:“月丫头,你这是……好了?”
“好多了。”望朝接过话,语气里满是骄傲,“现在每天坚持吃药,能认人,一些道理多说几遍也能听进去。”
王福顺和柳婶顿时喜上眉梢,柳婶拉着江步月的手,连连念叨:“好!好!这就好!你们俩都是好娃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福顺也跟着点头,招呼众人上桌:“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几个孩子早就等不及了,却还是乖乖捧着碗,等着奶奶分菜。
朝娃想办豆腐坊的事,柳婶听当家的说过好几次,知道这东西还有大用,没敢多给,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小截腐竹,又用筷子尖挑了点腐乳抹在他们碗里,一块不大的腐乳分了一家五口。
“好吃!太好吃了!”小孙子咬着腐竹,原地蹦跶起来,小脸上满是满足,“比奶奶炒的白菜好吃一百倍!”
其他两个孩子也跟着点头,好吃得摇头摆尾的,嘴里嚼着腐竹愣是舍不得咽下去,一个劲儿地喊着“好吃”。
柳婶尝了一口,眼睛也亮了:“哎哟!这腐竹比肉还香!嚼着有劲儿,还不塞牙!”
王福顺见状,也夹了一筷子腐竹放进嘴里。
入口软嫩,油香混着豆香,越嚼越鲜,一点都不柴。
他又用筷子挑了点腐乳,就着糙米粥吃,腐乳的咸香正好盖住了米粥的涩味,一口下去,连吃两大口粥才停下。
“好!好东西!”王福顺放下筷子,连连赞叹,“这就是你豆腐坊要卖的东西?”
“是啊叔。”望朝见时机正好,赶紧说:“叔,我想好了,要是大队不想掺和办豆腐坊的事,那我就自己办个小的。
不用大队出钱出物,只要给我批块地就行,剩下的我全权负责。赚了钱跟生产队四六分,我拿四成,生产队拿六成。”
对一个老板来说,这是实打实的亏本买卖,奈何时代政策就是这样,在大集体时期搞单干,无异于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还好他办这个小厂子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赚钱。
这话一出,王福顺就愣了。
这条件也太诱人了!
大队不担风险,还能稳赚六成利润,换谁能不心动?
可要办厂就是有风险的,这风险大队不担,就得望朝自己扛了。
而且这豆腐坊要是办起来了,那可是他们向阳红大队的第一个厂子,要是成了还好,以后再办厂有经验有信心,要是没成……
柳婶见望朝这次是铁了心了,在旁边帮腔:“当家的,孩子有想法就让他们折腾呗!那么多生产队办厂子都没事,咱向阳红大队,早晚也是要迈出这一步的。要是成了,还能给队里多挣点收入,让社员们多拿点工分,多好的事啊!”
王福顺皱着眉,沉默了片刻,伸手把腐竹和腐乳都装回篮子里:“朝娃,你知道叔一直是支持你的,但这么大的事,不是叔一个人能决定的。这样,你带着东西先去大队部等着,我把他们几个都叫上,今天就商量个结果出来!”
望朝应了声好,从挎包里掏了瓶新的腐乳出来给柳婶,江步月也从挎包里掏了两把干腐竹放桌上。
“不用不用,这是干啥诶,还要留着换钱哩!”柳婶一个错眼的功夫,两人已经拎着篮子蹿出去老远了,只能无奈笑着摇头,“这俩娃……”
江步月和望朝见柳婶追到门口没追上,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慢悠悠朝大队部走去。
没等多久,远远就看见副队长李友德背着手,晃悠着过来了,妇女主任张婶手里还拿着半个窝头;会计徐叔则揣着账本,脚步匆匆。
李友德一进院子,眼神就跟扫垃圾似的瞥了望朝一眼,接着又把江步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那股子嫌弃,看得人格外刺眼。
望朝往前站了站,不动声色挡住李友德的视线。
李友德眼珠一转,视线落在望朝脸上,语气带着施舍似的傲慢:“就是你说弄了好东西,要来孝敬我们?泥腿子没见过世面,可别是在山上捡了把臭狗屎就想来糊弄我们。”
一句话,瞬间把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江步月站在望朝身后,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副队长,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