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向阳坡时,石蛮正蹲在学堂后的铁匠铺里,抡着锤子敲打一块烧得通红的玄铁。铁砧上的火星溅在他裸露的胳膊上,烫出细小的红点,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玄铁表面——那里正随着锤击,慢慢浮现出一圈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星界玉玺上的圣痕。
“再加把劲!”铁匠铺外传来火离的声音,她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流萤剑斜倚在门框上,剑穗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这玄铁里的灵气快被你敲活了,别松劲!”
石蛮“嗯”了一声,猛地将灵力灌注在锤柄上。这是他琢磨了半月的法子:用铁匠铺的“淬火诀”逼出玄铁里的灵气,再借锤击的震荡,让灵气顺着经脉游走,冲击筑基境的最后一道关窍“玉枕穴”。这法子比单纯打坐凶险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铁器的戾气反噬,但胜在够“实”——每一次锤击都能让灵力与肉身结合得更紧密,就像他常说的“木头得用凿子啃,灵力得用骨头磨”。
“铛!铛!铛!”锤子落下的节奏越来越快,玄铁表面的金纹也越来越亮,渐渐凝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液体在流动——那是玄铁被敲出的灵髓,比最好的凝气丹还要精纯。
火离的流萤剑突然轻轻震颤,剑身上的火焰纹路亮起半寸。她知道,这是灵气即将破境的征兆,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三枚“护脉丹”:“快含着!玉枕穴通的瞬间,灵气会像脱缰的野马,这丹药能帮你勒住缰绳!”
石蛮没有停手,只是微微侧头,火离立刻会意,屈指一弹,三枚丹药精准地落进他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刚好压住了玄铁灵髓的燥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锤子举过头顶——这一锤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还有土族“磐石功”的沉、水族“柔水劲”的绵、甚至焚天族“星火诀”的烈,三种力道拧成一股绳,狠狠砸在玄铁的漩涡中心!
“嗡——!”
玄铁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灵髓化作一道细线,顺着锤柄钻进石蛮的掌心,像条小蛇般往他头顶窜去。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石蛮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视线却死死锁着铁匠铺墙角的那堆劈好的木柴——每根木柴的断面都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那是他练了无数次“顺纹劈柴”才有的准头,此刻他就在心里默念:“顺着纹路走,别硬闯……”
灵髓冲到玉枕穴时,果然像遇到了坚硬的木结,猛地顿住,随即开始疯狂冲撞。石蛮感觉后脑勺像被重锤砸中,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握不住锤子。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落月潭接火离那招“燎原”时的感觉——当时他没有硬挡,而是借了潭水的力,让火焰顺着冰棱的缝隙散去。
“借势……”他喃喃自语,突然松开了对灵力的控制,任由那股灵髓撞向玉枕穴旁的软筋。就像劈柴时绕开死结,从侧面下斧,灵髓果然顺着软筋的缝隙钻了过去,虽然依旧疼得他浑身发抖,却终究是过去了!
“成了!”火离的声音带着惊喜,她看见石蛮周身的淡金色光晕突然暴涨,将整个铁匠铺都罩在里面,光晕里的灵气不再是散乱的光点,而是凝成了一条条细小的光带,像他刻木像时最顺手的刻刀,在他体表游走、雕琢。
石蛮缓缓收锤,玄铁已经被敲成了一片薄薄的金片,上面的漩涡纹路与他眉心新浮现的印记一模一样。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玉枕穴处一片温热,再运转灵力时,只觉气息比从前绵长了十倍不止,指尖甚至能凭空捏出淡淡的金色光刃——那是筑基境修士才有的“灵力化形”!
“感觉怎么样?”火离走进来,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竟被他体表的灵气弹开半寸。
“像……像劈开了一根特别硬的老木头。”石蛮擦着脸上的汗,声音还有些发飘,“以前总觉得灵力在经脉里走得磕磕绊绊,现在突然顺畅了,就像……就像把木柴的结疤全刨掉了。”他试着抬手,指尖的光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劈断了墙角一根悬着的蛛丝,“你看,控制力也强多了。”
火离看着那道干净利落的光刃,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她认识的修士里,能在筑基境就有这般控制力的,大多是浸淫修行数十载的长老,像石蛮这样靠劈柴打铁硬生生“砸”出境界的,简直闻所未闻。
“老祭司说,筑基境之后,灵力会生‘丹’,”火离捡起那块玄铁金片,“丹在丹田,能储存更多灵气,就像你装工具的那个木匣子,越大能装的东西越多。不过凝丹得慢慢来,你可别想着再用锤子敲……”
“我知道。”石蛮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就像木头得阴干才能雕,灵气也得慢慢养。”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雕,那是个巴掌大的向日葵,花瓣上刻满了细密的纹路,“这个给你,雕的时候用了刚突破的灵气,你试试能不能引动里面的灵力?”
火离接过木雕,指尖的流萤剑立刻有了反应,剑身上的火焰纹路与木雕的花瓣纹路产生共鸣,竟在空中凝成一朵小小的火焰花。“里面的灵气很‘活’,”她惊讶地说,“比用功法催出来的灵动多了。”
“那是自然,”石蛮颇有些得意,“这木雕我敲了整整三天,每一刀都带着锤玄铁的力道,灵气和木头的肌理缠在一起,想不活都难。”
正说着,铁匠铺的门被“砰”地推开,血煞闯了进来,独眼里满是焦急:“石蛮!火离!迷雾森林那边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一沉。血煞很少如此失态,看来事情不小。
“说清楚,怎么了?”石蛮立刻握紧了手边的铁斧,筑基境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出手。
“是‘蚀骨藤’!”血煞喘着气,手里还攥着一截发黑的藤蔓,“不知怎的,森林深处的蚀骨藤突然疯长,已经缠死了好几棵千年古树,连路过的商队都被卷走了两个!老祭司说……说那藤蔓上有混沌枢纽的气息!”
石蛮和火离的脸色同时变了。蚀骨藤是血鳞族禁地才有的邪物,以灵力为食,当年血鳞族首领就是用这东西污染了万骨窟的骨奴。如今它突然出现在迷雾森林,还带着混沌枢纽的气息,绝不是巧合。
“老祭司在哪?”火离的流萤剑已经出鞘,火焰纹路亮得惊人。
“在村口等着,说要带我们去看看。”血煞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那些藤蔓上的邪符,和当年害死我兄长的一模一样!”
石蛮将玄铁金片揣进怀里,那是他刚突破时凝聚的灵气精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他拎起铁斧,斧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走!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三人赶到村口时,老祭司正围着一堆篝火转圈,篝火上烤着那截发黑的藤蔓,藤蔓燃烧时冒出的黑烟竟凝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是混沌枢纽的残念,”老祭司的声音带着凝重,“当年十二圣座归位时,枢纽的核心被打散了,但还有些碎片藏在暗处,看来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能唤醒它的,只有浓郁的负面情绪。”火离看着那些人脸,突然想起万骨窟的怨气,“迷雾森林最近是不是出过事?”
“前几日风沙城的商队和森林里的‘树精族’起过冲突,”老祭司叹了口气,“据说为了争夺一块灵玉,两边打了起来,还死了人……”
石蛮的脸色沉了下来:“仇恨能滋养邪物,就像潮湿的木头会发霉。看来我们得去趟迷雾森林,不光是斩藤,还得解开两族的疙瘩。”他掂了掂手里的铁斧,筑基境的灵力让斧柄微微发烫,“正好试试这新境界的本事。”
火离的流萤剑在掌心转了个圈:“老规矩,我开路,你断后,血煞……”
“我带族人清理外围的藤蔓!”血煞立刻接话,独眼里燃起斗志,“这次绝不能让邪物再横行!”
队伍很快整装出发。石蛮走在最前面,铁斧扛在肩上,步伐比从前沉稳了数分。筑基境的灵气让他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百米外飞鸟振翅的声音,甚至能闻到风中夹杂的、属于蚀骨藤的腥气。他试着将灵气往脚底聚,竟能让身体轻飘半寸,走在落叶上都悄无声息——这是筑基境的“轻身术”,他没学过心法,却凭着劈柴时“借势卸力”的感觉,无师自通了。
“你这步法,倒像羽族的‘踏风步’。”火离跟在他身边,语气里带着好奇。
“差不多,”石蛮侧头看了眼头顶的树枝,“就像斧头劈下去,顺着木纹的坡度走,省力,还快。”他突然抬手,指尖的金刃飞出,精准地斩断了一根从树上垂下的细藤,“你看,现在连小麻烦都不用停下处理了。”
火离看着那截断藤冒出黑烟,轻轻点头。她能感觉到,石蛮突破筑基境后,不仅灵力强了,连“心”都更稳了——以前遇到突发状况,他多少会有些急躁,现在却像块被锤打过的玄铁,再烈的火也烧不掉他的沉劲。
走进迷雾森林深处时,蚀骨藤已经长得像巨蟒般粗壮,藤蔓上的邪符闪着幽幽的红光,缠绕着古树往上爬,所过之处,树叶纷纷枯萎。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藤蔓间还缠着不少白骨,看服饰既有风沙城的商队,也有树精族的族人,显然冲突比老祭司说的更严重。
“在那!”血煞指着森林中心的一块空地,那里的蚀骨藤缠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插着一块黑色的晶石,晶石上的邪符正源源不断地往藤蔓输送黑气——那是混沌枢纽的碎片!
“石蛮,破阵眼!”火离的流萤剑突然化作一道火龙,朝着漩涡飞去,“我来缠住藤蔓!”
“好!”石蛮将铁斧舞得像道金轮,筑基境的灵力让斧刃附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光膜划过之处,蚀骨藤纷纷断裂,冒出的黑烟一触到光膜就化作飞灰,“这斧子,现在能劈开邪物了!”
他冲到漩涡中心,举起铁斧就往黑色晶石劈去。晶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股比万骨窟怨气还要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石蛮只觉脑海里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叫,全是两族争斗时的咒骂与哀嚎——这是混沌枢纽在引动他的负面情绪!
“别被它骗了!”火离的声音穿透尖叫传来,“想想向日葵田!想想学堂的孩子们!”
石蛮猛地咬牙,将灵力往玉枕穴聚——那里是他突破筑基境的关窍,此刻被灵气一冲,脑海里的尖叫瞬间弱了几分。他想起了向阳坡的共生集市,想起了孩子们堆的“圣座雪人”,想起了火离递给他丹药时的眼神……那些温暖的画面像阳光一样,瞬间驱散了阴冷的气息。
“给我破!”他怒吼一声,铁斧带着十二分的力道劈在晶石上,这一斧里,有他劈柴时的准劲,有他打铁时的沉劲,更有他守护这片土地的决心!
“咔嚓!”黑色晶石应声碎裂,混沌枢纽的碎片化作无数光点,被石蛮掌心的玄铁金片吸了进去。失去源头的蚀骨藤立刻开始枯萎,藤蔓上的邪符像被戳破的灯笼,一个个熄灭了。
危机解除时,风沙城的商队和树精族的族人刚好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石蛮拄着铁斧,看着两边剑拔弩张的样子,突然开口:“你们知道吗?刚才差点毁了这片森林的,不是藤蔓,是你们心里的恨。”
他捡起一块混沌枢纽的碎片,碎片里还残留着两族争斗的画面:“这东西就喜欢钻这种空子,你们斗得越狠,它长得越疯。要我说,不如坐下来聊聊,那块灵玉到底归谁,总有个能商量的法子。”
火离补充道:“老祭司说,迷雾森林的灵脉和向阳坡是连着的,你们在这里动刀,我们那边的向日葵都会减产。”
两边的人面面相觑,看着枯萎的藤蔓和地上的白骨,眼神渐渐软了下来。风沙城的领队叹了口气:“其实……那灵玉是树精族的圣物,我们只是想借回去研究几日。”
树精族的族长也松了口:“早说清楚不就完了?借就借,只要小心着点,别弄坏了就行。”
石蛮看着两族开始交流,嘴角露出一抹笑。他抬手摸了摸眉心的印记,筑基境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温暖而踏实。他知道,这境界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那把被他用了无数次的铁斧,每一次淬火都让它更锋利,每一次劈柴都让它更懂“力道”,而他的修行,也会在守护这片土地的日子里,像被精心打磨的铁器,越来越亮,越来越沉。
离开迷雾森林时,夕阳正透过树梢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石蛮扛着铁斧走在最前面,斧刃上还沾着蚀骨藤的黑汁,却掩不住那层淡淡的金光。火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在实战里磨出来的筑基境,比任何闭关苦修都要珍贵——因为这境界里,不光有灵力,还有一颗滚烫的、愿意守护温暖的心。
“等回去了,我给你铸把新斧子。”火离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带着轻快的笑意,“用玄铁灵髓铸的,保证比你这把更趁手。”
石蛮回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啊,再刻上十二族的图腾,就叫‘共生斧’。”
风声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像在为这新的约定伴奏。远处的向阳坡上,学堂的钟声隐隐传来,清脆而坚定,就像石蛮那颗在修行路上,越磨越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