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儿子现在叫建平,他很优秀,现在是钢铁厂的驾驶员,已经成家了,他的爱人也是个灵慧优秀的女同志。”
“建平?”
瞿子英泪流满面,“我、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孩子!”
她活了大半辈子究竟错了多少啊!
“我竟然弄丢了我的孩子,当年...当年我还帮过张家的啊,她们怎么能这样!”
瞿子英死死咬住胳膊,她几乎崩溃,可如今却只能把所有愤怒、痛恨、悔愧含在唇齿间,泣不成声。
贺兴国的状态不比她好多少,痛苦的狠狠捶在炕上,语气发颤,“孩子,我们的孩子他这些年过的、过的好吗?”
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能做出换孩子这种缺德事的人,又怎么可能善待他们的孩儿。
可他还是想知道,想知道他们这对父母有多不称职!
“我怕消息泄露引人注意,只去嫂子家那边打听了些消息。”
廖远志没有丝毫隐瞒,“但也打听到张桂兰一提起她家老二,就是咒骂,显然很不待见,从来不带他回娘家走亲戚。”
瞿子英咬牙切齿,“她当然不敢!没出事前,我们每年都会回老家给我父母祭拜,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夫妻的长相!”
突然,她失态的拽住廖远志的衣袖,苍老的面庞竟有些狰狞,“你说张桂兰也在农场?她、她是不是分在北区十三队!”
廖远志心中一惊,农场辽阔,下放人员,跟罪犯改造人员平时不在一个区干活,按理来说,很少会碰到一块去。
尤其他还交代把张桂兰安排到最脏最累的那一队。
“嫂子,你怎么知道?”
瞿子英双目赤红,“我今天在医务室见过她!”
说完她眼里满是慌乱,“兴哥,你说她会不会认出我来?”
此话一出,大家的心都揪了起来。
张桂兰这些年过的滋润,虽然来这劳改后憔悴许多,但底子还在。
瞿子英当时一眼就认出这个曾经邻居家的妹妹,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一点都不光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相认。
现在想来,瞿子英后背惊的冷汗连连。
“不行!我不能让她活着!”
“咳咳咳,子英...”
贺兴国拉住她,瞿子英含泪回头,“兴哥,不能让我们的身份拖累建平啊。”
张桂兰活着,永远会是隐患。
她的孩儿,从出生起就不曾享受过他们的疼爱,她又怎么舍得再拖累他呢?
“嫂子,你先冷静!”
她冷静不了!
瞿子英抬手擦去泪水,语气坚定,“远志,你走吧,这件事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廖远志忍不住想抽烟,看了眼咳嗽不止的贺兴国,还是忍了下来。
“贺哥,你劝劝嫂子啊!张桂兰固然可恨,却不能脏了你们的手!”
“咳咳。”
贺兴国却笑起来,把双手摆在炕桌上,“远志啊,咳、你看这双手,我也不想它弄脏,可这些年,已经脏了。”
他又起身转了一圈,“你瞧,我们如今分明已在泥潭,身上哪还有干净的地儿呢。”
所以...
他要挣脱这泥潭!以清清白白的身份去见他的儿子!
贺兴国抬眸,那双沧桑却永远平和的眼眸里,似有星火燃烧。
“子英,帮我准备纸笔,我要写信。”
瞿子英猛然看他,神情似喜似悲,“兴哥...我也写信!”
“贺哥、嫂子,你们终于想明白了!”
廖远志惊喜道,“不用嫂子找,我兜里随身带了纸笔!”
说完毫不犹豫从兜里掏出信纸信封、以及钢笔。
贺兴国笑看着他,“远志,你还真是远志啊。”
感叹完,就拿起纸笔开始写。
秦桧都有三两至交好友,这些年,想要捞他的战友和老领导也不少,可他不想连累他们。
农场的日子虽说艰苦,但他们这辈人,从不畏艰苦,七八年过来,倒也习惯了。
说白了,他曾经的信仰...破碎,唯一的女儿又是那般。
只要妻子还在身边,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不能认啊!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害他孩子的恶人还活着,他还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孩子,他怎么能这么憋屈的认命!
“兴哥,老邓、老朱...他们四人我来联系。”
瞿子英出身中医世家,她还曾出国留过学,中西医皆有涉猎,加入战斗后,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如今高位的那几位,多少都要念她几分情。
其实当初就有人可以保住她,可她不愿意,她跟贺兴国是战友、是夫妻,是同志!
她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同志!
方才起杀意,是出于为人母的冲动。
如今冷静下来,自然知道如何做才对孩子最好。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
既然如今的身份是拖累,那就翻案!
身卑不敢见子。
儿啊,娘盼着见你的那天。
瞿子英心火缭烧,牵念如潮。
“贺哥,嫂子,你们等我好消息!”
廖远志怀里揣着厚厚一叠信封笑容满脸,“前段时间传来风声,京城形势有变,我就已经联系过弟兄们,现在再有你们表态,一定会成功!”
“咳,远志,多谢你。”
贺兴国艰难忍住咳嗽,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有你们这些兄弟,我贺兴国这辈子都值了!”
“贺哥,别跟我说谢,你跟嫂子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廖远志摇头,“我永远记得是你替我挡了那颗射向我脑袋的子弹,然后嫂子又把我从...拉回来。”
甚至,就连‘远志’这个名字,也是嫂子给他取的。
亲娘生他一场,贺哥跟嫂子,却给了他两条命!
“张桂兰不能留在这儿了,七天后,八九农场申请调一批人过去,这几天,我会让小徐给张桂兰安排最苦最累的话,让她没心思搞事。”
廖远志嘴里的‘小徐’就是农场负责人,跟他感情很是要好。
“好,你安排我们很放心。”
瞿子英平复好心绪,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和从容的瞿医生。
“嫂子不跟你客气,但你的心意,我们都记得。”
“那等过年,我可要吃嫂子包的饺子,贺哥都不能跟我抢!”
廖远志咧嘴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傻愣愣的小兵,而不是如今的副部长。
狭窄昏暗的‘蘑菇屋’,仿佛有阳光射入。
生出名为希望的种子。
但生活就是,计划不如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