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玉牌里那盲眼少女的影子,识海里信息感知如蜂群乱撞——她后颈皮肤下有团幽蓝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嵌进血肉。
那是微型契约符的纹路,正随着她每一次呼吸微微明灭,将清心令的指令往四面八方送。
她不是传令者。我攥紧静空的手,指节发白,是人形法碑。
系统把规矩刻进她骨头里,借她的嘴说出来。
静空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我手背。
她另一只手死死抠住青石板,指缝里渗出的血在砖缝间蜿蜒:他们用我的名字......立新的枷锁。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碎玻璃碴子的刺响,废脉者皆可入道,其实是给所有残脉人套上更细的锁链——若练不成,便是违逆新令;若练得成,又要被系统标记成异常样本
我喉头发紧。
前几日在西域看到的那些孩子,断脉处结着黑痂的手腕,跪在破庙前啃冷馍时还攥着半块刻了剑纹的瓦片......原来他们的,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那就让天下人看看,真正的是什么。我捏碎掌心的茶盏,瓷片扎进肉里,疼得清醒,破局的钥匙不在系统给的规矩里,在江湖人自己的活法里。
话音未落,医馆木门被风撞开。
赵敏裹着腥气的沙粒冲进来,腰间的银铃碎成一片响。
她发间的珍珠被风刮得乱晃,却仍端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张教主要掀桌子,我蒙古郡主自然要递扳手。她指尖弹出三枚青铜铃铛,丝路最后三座商站的残魂,够不够在西域荒原布个百灯阵
我接过铃铛,触感凉得刺骨。百灯阵?
这是要把被系统判定为非正统的民间武脉照出来。
老农晨练时锄头带起的风,孩童拿竹剑比划时跌进泥坑的歪扭架势,瞎眼琴师用音律震落茶盏的气劲......这些被规条剔除的无用招式,才是江湖最本真的心跳。
我将铃铛按进静空掌心,你去布阵,我让价值感知跟着。
赵敏转身时银饰哗啦作响,发尾扫过静空染血的衣襟:等灯阵亮起来,那些被系统当垃圾扫走的武脉,会自己爬回人间。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风沙里,周芷若的声音便从窗外飘进来。
我抬头,见她立在医馆屋顶,素白衣裙被山风鼓起,手里攥着那盒暴雨梨花针。
可这次她没结杀阵,反而蹲下来,将银针一根根插进瓦缝:凡习武者,不论出身、不论经脉、不论门派,皆可称侠。
第一根针入石时,我听见细微的响。
石缝里钻出根嫩绿的草芽,是被归零协议抹去的武学生机。
第二根针落下,草芽分出两片叶子;第三根,竟开出朵指甲盖大的小白花。
周姑娘这是......丁不四不知何时晃到我身后,酒葫芦在腰间撞出闷响,把杀器当种子种?
她在给规矩松土。我望着周芷若发顶的峨眉金步摇,晨光里那点金芒比往日柔和许多,系统总说不符合规条的武脉必须剔除,可她偏要证明——被规条否定的,未必是无用的。
静空突然剧烈颤抖,我连忙运起九阳真气护住她心脉。
她额角的汗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张无忌......带我去灯阵中央。
我要逆转清心诀,把系统烙在废人身上的印子......全吸过来。
你疯了?我攥住她肩膀,逆冲奇经八脉会要你命!
那又怎样?她突然笑了,血从嘴角漫出来,在下巴上挂成小红串,灭绝用规矩护我一生,我用这条命护规矩里的人。她扣住我手腕往自己心口按,你听,心跳还在。
只要我还能疼,就能替那些孩子疼。
我喉咙发哽。
背起她往门外走时,瞥见丁不四往酒葫芦里倒了碗酒,酒液里浮着片竹叶:小子,记着把师徒契约和你那民间武脉图谱揉进镇魂碑。
老东西我虽疯,也知道规矩这玩意儿......得有人味。
西域荒原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有人拿细砂纸来回磨。
百灯阵已经亮了,九十盏青铜灯围成圆,每盏灯里都映着不同的影子——东边灯里是个老农,举着锄头在田埂上画圈,泥点溅在裤脚;南边灯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竹剑追蝴蝶,摔进草窠时剑穗上的铃铛响得脆;最中间那盏灯最暗,照出个瞎眼琴师,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震得茶盏里的水溅起来,落进他嘴边的酒碗。
静空在我怀里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戳进我肉里。开始吧。她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沙粒,把系统的废人烙印......全引过来。
我运转价值感知,将收集到的民间武脉图谱往静空体内送。
同时激活镇魂碑残片,把师徒契约里那些必须服从不得反抗的条款捏碎,混着武脉图谱里的烟火气重新铸。
静空的身体开始抽搐。
她的皮肤下浮出青紫色的纹路,像无数条小蛇在爬——那是被系统烙印在废人身上的清除标记,正顺着她的经脉往心口钻。
她咬着牙,血沫顺着下巴滴在灯阵中央的沙地上,染出一串红梅。
静空!我急得几乎要吼,撑不住就停!
别......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九十盏灯的光,你听。
我竖起耳朵。
风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拍身上的土,有人在捡地上的竹剑,有人在擦琴上的灰。
玉牌突然震动。
我低头,看见西域、江南、漠北的坐标光点次第亮起。
被替代者清除协议标记的武者们,体内的青紫色烙印正像雪遇太阳般融化。
那个盲眼少女跪在无名武馆前,手里的玉簪地碎成齑粉。
她仰起脸,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干净的痕:我......我也能练武了?
镇魂碑残片突然发出金光。
新的碑文浮现在石面上,每个字都带着人间烟火气:武学之规,不在剔除异端,而在容纳万声。
静空突然软倒在我怀里。
我接住她时,摸到她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脸颊:无忌,你看......灯阵里的影子,都笑了。
我望去。
九十盏灯里的老农、孩童、琴师,真的都在笑。
老农的锄头尖挑起颗土块,抛向空中;孩童追着蝴蝶跑,竹剑在沙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剑痕;琴师的手指扫过琴弦,弹出的调子不再是悲切的《阳关》,而是活泼的《采茶谣》。
夜风渐凉时,我们回到医馆。
静空倚在窗边,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望着窗外的竹影,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无忌,若有一天,你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她转头看我,眼睛里有星子在闪,我愿替你受这天下之痛。
我刚要开口,心口突然发烫。
血玉符贴在皮肤上,像块烧红的炭。
我低头,见符面上浮起从未有过的红字,每个字都渗着血丝:终极协议启动:【清除仲裁者】,执行者:赵敏。
静空的手突然攥紧我衣袖。
她望着我变色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说。
夜风卷起案头的竹简,伦理新章四个大字被吹得翻页,露出背面未刻完的句子:所谓侠者......
窗外传来遥远的驼铃声。
我望着血玉符上的红字,突然想起赵敏布灯阵时说的话:掀桌子容易,难的是把掀翻的桌子,拼成新的江湖。
现在,新的桌子刚拼好一角,可更狠的巴掌,已经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