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包厢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无形对峙的紧绷感。
苗韵坐在紫檀木的坐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如毒针，直直刺向坐在她对面的楚芳菲。
“楚芳菲......”苗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
楚芳菲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从你跟蒋玲苒相熟开始，我就认识你了。”苗韵继续说着，眼神有些飘忽，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我还是蒋老书记手下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因为玲苒的关系，我们三个偶尔会一起喝茶、逛街……你那时候，刚被裴煌扫地出门，带着一身傲骨回到楚氏，拼了命地想站稳脚跟。”
楚芳菲弹了弹烟灰，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苗韵。
“我看着你一步一步，从楚氏爬到权力核心，你笼络人脉，拓展势力，手段越来越老练，心也越来越硬！”
苗韵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钦佩，有感慨，但更多的是此刻无法抑制的怨怼。
“我那时候觉得你真不容易，一个女人，身处那样环境，能拼杀出那样一片天地，我甚至……把你当成可以交心的朋友。”
“苗韵......”楚芳菲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们一直是朋友......”
“朋友？”苗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朋友会瞒着我那么大的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就是蒋青松！为了他，我终身未嫁！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芳菲沉默着，又猛吸了一口烟。
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时光仿佛倒流回二十多年前......
当时的楚芳菲，刚刚经历被裴煌抛弃、净身出户的惨痛，带着满身伤痕和屈辱回到楚家。为了在家族立足，她不得不拼命工作，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每一个机会，一步步拓展人脉，笼络关系。
因为与蒋玲苒交好，她认识了当时在蒋仲山手下做事、勤奋努力的苗韵。
三个女人，各有各的境遇。
蒋玲苒是高高在上的蒋家大小姐，一心扑在明耀辉和百利集团上；楚芳菲则是跌落尘埃急于翻身；而苗韵，仅仅只是一个凭借自身努力一步步向上爬的普通家庭女孩。
抛开蒋玲苒，楚芳菲与苗韵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苗韵出身普通，全凭自己的努力和蒋仲山的赏识才走到那个位置，在云城这个讲究背景的圈子里，她同样步履维艰，而楚芳菲，虽是楚家养女，却因婚姻失败而被很多人暗中轻视。
两个都需要靠自身奋斗证明价值的女人，自然而然地越走越近，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苗韵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加班后的雨夜，她因为工作上的一个纰漏被领导训斥，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楚芳菲恰好来找蒋玲苒，碰见了在走廊角落偷偷抹眼泪的她，楚芳菲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她拉到了附近一家小酒馆。
几杯烈酒下肚，苗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抓着楚芳菲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芳菲，我心里好苦……我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楚芳菲安静地听着，给她递纸巾，为她倒酒。
“是蒋青松，对吗？”楚芳菲轻声问，语气里没有太多意外。
苗韵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慌乱。
楚芳菲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看他的眼神，藏不住......”
从那一刻起，苗韵对楚芳菲彻底敞开了心扉。
那时的蒋青松已经从检察院离职下海经商，凭借蒋家的人脉和自己的魄力，创办了蒋氏集团，他举手投足间既有体制内历练出的沉稳，又有商海弄潮儿的锐气，是云城无数名媛闺秀倾慕的对象。
苗韵在楚芳菲面前总是诉说着自己是如何在一次次的公务接触中，被蒋青松的英俊、才华、温和与魄力所吸引，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然而，蒋青松身边早已有了未婚妻——陶雅晴。
陶雅晴的父亲陶宏军，时任云城市政法委书记，与蒋仲山地位相当，门当户对，两人更是从小在市委家属大院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苗韵深知自己的家世与陶雅晴相比，云泥之别，她只能将那份汹涌的爱意死死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可是，感情若能自控，便不叫痴念了。
蒋氏早期的许多项目都绕不开开发区发改委，苗韵作为核心人员，与蒋青松的工作交集越来越多。
苗韵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尽可能地为他提供便利，只为能多看他几眼，多和他说几句话。
她看着蒋青松运筹帷幄，听他谈笑风生，感受他偶尔流露的关怀……苗韵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那份爱而不得的痛苦，像毒虫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苗韵开始借酒浇愁。
多少个深夜，都是楚芳菲陪在她身边，听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对蒋青松的痴恋，看她泪流满面地痛斥命运的不公。
“芳菲……我怎么办？我忘不了他……我看到他和陶雅晴在一起，我这里……”她用力捶打着胸口，“就像要裂开一样！”
楚芳菲总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阿韵，你这么好，是他没眼光。”
有一次，苗韵醉得尤其厉害，她抓着楚芳菲的手，眼神迷离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芳菲，你说……我要是跟他表白，会不会有一点点希望？我不要名分，我只要……只要能在他心里有一点点位置……”
当时的楚芳菲，看着苗韵如此痛苦，也曾鼓励过她：“如果你真的这么爱他，为什么不试试？也许……”
这句鼓励，差点让苗韵鼓起毕生的勇气。
她甚至偷偷准备好了说辞，幻想着也许能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苗韵鼓起勇气，准备不顾一切地向蒋青松袒露心声的前夕，陶雅晴怀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圈子。
苗韵收到结婚请柬的那天，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窗外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她当时做不到去破坏他的家庭，他的幸福。
那份深入骨髓的爱恋，连同她的自尊和奢望，被她再次狠狠埋进心底最深处，上了锁。
苗韵告诉自己，就这样吧，远远看着他就好。
蒋、陶两家的联姻在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在云城万众瞩目下举行。
苗韵坐在宾客席中，看着台上西装革履、俊朗非凡的蒋青松，和他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笑容幸福的陶雅晴，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从此，她更加拼命地工作，几乎成了工作狂，似乎只有事业上的成就，才能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
苗韵拼命三娘的状态让蒋仲山都刮目相看，她的事业自此一路高升，从一个办事员，到科长，再到处长……她成了云城政界有名的“铁娘子”。
苗韵不再接受任何男人的追求，心里装着那样一个完美幻影，现实中的人便再也入不了眼。
她成了别人口中“眼光太高”、“性格古怪”的苗主任，只有楚芳菲知道，她只是被困在了过去，困在了那个叫蒋青松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