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蒋玲苒电话之后后裴焰之突然大笑,笑出眼泪。
多讽刺啊,他们这对岳母女婿能详谈器官买卖的冷链运输,却不敢提一句那个曾经成为他们之间纽带的女人。
此时柬埔寨的夜晚燥热潮湿得令人窒息,裴焰之仰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白兰地酒瓶已经空了大半。
他挥手赶走最后一个比基尼女郎,那些精心挑选的、与明薇蔷有三分相似的女孩们今晚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痛苦。
泳池边散落着空酒瓶和女士披肩,方才的香艳派对像场荒诞梦。
裴焰之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笑了。
“徐炎……”他醉醺醺地开口,“你说……薇蔷现在在哪?”
徐炎没有回答,裴焰之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喉咙烧得发痛。
今天是明薇蔷的追悼会,他这个合法的丈夫,却只能在金边用酒精和欢愉来麻痹自己。
裴焰之突然跪倒在地,指尖触到冰凉池水,恍惚看见十八岁的明薇蔷在波光中对他笑。
那年她在成人礼后把他拉进明家花园,明薇蔷那么主动,那么娇艳,那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云城上流圈最让人艳羡的青梅竹马。
可后来呢?
记忆突然跳到三年前的澳门四季酒店,他在赌场监控室看着明薇蔷和那个意大利设计师在VIp套房纠缠,徐炎的汇报声还在耳边:明小姐这半年在米兰、巴黎、曼谷都......用的是百利传媒的公关费......
明薇蔷身处的传媒时尚圈诱惑太多,她一次次出轨,他一次次原谅。
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就在利益和背叛里腐烂了。
可为什么……
他的心还是这么痛?
裴焰之眯起醉眼,面容痛苦:今天......开了薇蔷的追悼会吧?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他妈却在这里......在这里......
裴焰之突然干呕起来,威士忌混着胃酸溅在的泳池边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突然将脚边的酒杯砸向水面,玻璃碎片在池底闪闪发亮,如同他支离破碎的尊严。
徐炎没有动,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楚晔辰!裴焰之对着夜空嘶吼,这个名字像毒液般从他齿间渗出,如果没有他......林奕暖怎么可能翻得了天!
他踉跄着站起来,抓住徐炎的衣领,金边的赌场、海运线、还有薇蔷的命......
“都是他楚晔辰……都是他毁了一切!”
徐炎任由他摇晃,闻到他呼吸里浓重的酒精与绝望。
月光下,裴焰之通红的眼睛里蓄着泪,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张一撕就碎的纸。
裴总,您喝多了。徐炎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徐炎......裴焰之突然松开手,他抬头直视徐炎的眼睛,眼神清醒得可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会背叛我吗?就像林奕暖......像薇蔷......
这个问题像刀子般扎进徐炎心脏。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林奕暖的脸——那个在缅北监狱奄奄一息却依然倔强的女孩。
但下一秒,记忆闪回到五年前缅东矿区的雨夜——
五年前还在读大学的裴焰之刚刚接手裴氏的业务,裴煌让他前往缅东找合适的翡翠货盘。
缅东翡翠矿区,暴雨冲刷着崎岖的山路,吉普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当时25岁的徐炎刚成为裴焰之助理三个月,跟随心高气傲的裴焰之秘密考察翡翠矿脉。
前面就是克钦军的地盘了。当地向导紧张地提醒,最近他们在和政府军交火......
裴焰之叼着烟轻笑:怕什么?我们可是付了保护费的。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爆炸声。
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响,子弹打在车身上的声音像爆豆般炸开。
下车!找掩体!裴焰之反应极快,踹开车门翻滚到路边的岩石后。
趴下!他猛地扑倒正在发愣的徐炎,下一秒,原本击中徐炎心脏的子弹打穿了后视镜。
徐炎感到锁骨一阵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衬衫,他抬头看见裴焰之举着手枪,冷静地瞄准——
砰!
年轻的裴焰之反手抽出后腰的格洛克,在起身瞬间扣动扳机,七米外持枪的当地同盟军仰面倒下,眉心多了个血洞。
徐炎永远记得那一刻裴焰之的眼神——像头被激怒的幼豹。
赶紧开车!裴焰之把钥匙扔给他,自己却突然闷哼一声。
裴总......您......您受伤了......徐炎喘着气,看见裴焰之锁骨的血痕。
小问题。裴焰之撕下衬衫下摆给自己简单包扎,倒是你,心脏要是被打穿就废了。
徐炎这才发现老板左锁骨下方插着块弹片,鲜血已经浸透阿玛尼衬衫。
回程三小时的山路,裴焰之咬着纱布指挥他绕过关卡。
当吉普车终于冲进仰光医院时,失血过多的裴焰之抓着他手腕说:今天的事,别告诉我爸。
那是徐炎第一次触碰老板的皮肤,滚烫,粘稠,带着铁锈味。
他站在手术室外,看着自己衬衫上裴焰之的血,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徐炎?裴焰之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我问你话呢。
徐炎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五年前在缅东,您为我挡过子弹。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的疤痕,这条命是您给的,我徐炎此生绝不背叛您。
裴焰之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突然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
他滑坐到地上,抱住徐炎的肩膀:“是啊……我身边,也就剩你了,他们都走了......”
徐炎僵硬地拍着他的背,闻到他发间昂贵的古龙水混着酒气的味道。
透过别墅的落地窗,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多么讽刺,此刻安抚裴焰之的人,心里却藏着对林奕暖的愧疚。
我送您回房休息吧。徐炎最终说道,将烂醉如泥的裴焰之架起来。
裴焰之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嘴里还在嘟囔着楚晔辰的名字,夹杂着恶毒的诅咒。
主卧里,徐炎熟练地帮裴焰之脱鞋擦脸,像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
当他准备离开时,裴焰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走......今晚就睡这里......我害怕......
徐炎知道这只是醉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角落的沙发坐下,看着裴焰之沉沉睡去,眉头却还紧皱着。
徐炎轻轻掏出手机,锁屏照片是几个月偷拍的林奕暖——她在明薇蔷订婚宴上完美的侧脸。他拇指摩挲过屏幕,最终没有解锁,只是将手机放回口袋。
窗外,金边的夜空开始下雨。
徐炎想起林奕暖在剑桥图书馆对他说的话:徐炎,你本可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但有些选择,早在五年前那颗子弹擦过锁骨时就已经注定。
他望向床上蜷缩的裴焰之,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枪放在触手可及的茶几上,守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