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冰最后一个进屋,平底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冷着脸,径直走到靠窗的单人沙发前坐下,双手抱胸,目光始终避开张家父子。
“来来来,都坐。”吴秋雅热情地招呼着。
从橱柜里取出几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杯。
“我刚泡了上好的龙井,都尝尝。”
张富贵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粗糙的大手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
张德彪则显得平静许多,接过搪瓷杯,缓缓坐在沙发上。
吴秋雅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冰冰他爹正在开会呢,一会就回来了。”
她边说边整理着茶几上的茶杯,纤细的手指将茶杯摆成一条直线。
“你们先坐着歇一会。”
“我去厨房看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她直起身子,双手在围裙上轻轻擦了擦。
转身时,她突然停住脚步,锐利的目光射向沈冰冰。
“冰冰,有点规矩,招待一下人家。”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眼中闪烁着警告的光芒。
沈冰冰猛地抬头,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紧抿着嘴唇,衣装下的肩膀绷得笔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扶手。
“知道了。”
她冷声应道,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大步走到电视机前,用力按下开关按钮,电视机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招待了。”她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坐回沙发,双手抱胸。
目光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吴秋雅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摇摇头,转身走向厨房,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
张富贵的小眼睛一直追随着沈冰冰的身影。
见她坐下,他搓了搓手,从沙发上挪起来。
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冰冰啊。”声音油腻得令人作呕。
“一会伯父就回来了,咱们俩的婚事……”
“婚事”两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沈冰冰的冷静。
她猛地转头,眼中迸射出凌厉的寒光。
“张富贵!”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我警告你,别在我父亲面前乱说话!”
“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沈冰冰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的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痕。
张富贵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低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悻悻地挪回沙发边,身躯重重地陷进沙发里,发出“吱呀”一声响。
张德彪看着儿子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粗糙的大手猛地拍在沙发扶手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他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没出息的东西!
连个女人都镇不住!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沈冰冰时,眼中已换上长辈特有的威严。
“沈丫头啊。”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压迫感。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说话时,他故意挺直了佝偻的背脊,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你和富贵的婚事,是我和你爹定下来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就算你不喜欢富贵,也不能这么对他啊!”
“更何况,婚前不喜欢对方的人多了。”茶杯重重放回茶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婚后不还是过得好好的吗?”
沈冰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眼中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声音清脆有力,在客厅里回荡。
“老掉牙的陋习罢了。”
她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挺拔的轮廓。
“现在是新时代,新生活,新思想!”
“对于这种陋习,就应该坚决抵制!”
张德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腾”地站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冰冰。
“陋习?!”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
“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你不喜欢富贵也就算了。”
“怎么能批判老祖宗的东西呢!”
“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们!”沈冰冰猛地拍案而起,手掌重重砸在实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在桌面上,洇湿了几份报纸。
她衣装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杏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盯着张德彪父子。
“在村里你们缠着我,我也就忍了。”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现在又跑到我家里恶心我。”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德彪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半步,老脸上的皱纹都僵住了。
张富贵更是吓得一哆嗦,肥胖的身躯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活像只受惊的土拨鼠。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厨房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吴秋雅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围裙上沾着几片菜叶。
她的眼神冷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沈冰冰!”她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得刺破空气。
“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富贵他们是我叫来家里做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怎么,你想把我也赶出这个家吗!”
沈冰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看着母亲偏袒的模样,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失望取代。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行。”她突然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心碎的决绝。
“我赶不走他们!”沈冰冰猛地转身,拖鞋在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她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她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几分哽咽,却又倔强地昂着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
“冰冰!冰冰!”吴秋雅慌乱地追了两步,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了几缕发丝。
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却又很快被固执取代。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她不能退步!
否则,只会让沈冰冰更加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