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挠到了许大茂的痒处,他端起缸子又灌了一大口,酒劲上涌,话也更密了。
“横着走?
那倒不至于,我许大茂是个谦虚的人。”
他摆摆手,嘴上谦虚,脸上的得意却快要溢出来,
“不过啊,李副厂长这人,讲究!
对我,那是相当客气。”
他老家的亲戚,见了我都得叫一声‘许师傅’,烟酒糖茶,那是一样没少我的。”
“那肯定,大茂兄你是有技术的文化人,走到哪儿都得是座上宾。”
林卫东继续给他戴高帽,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李科长让他办的,是李副厂长家里的私事。
这事儿办好了,功劳是李科长的,自己得实惠。
眼下这许大茂刚从李怀德老家回来,嘴里肯定有自己需要的干货。
林卫东夹了块鸡蛋,又装作无意地问道:
“大茂兄,我这儿倒是听到点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啊。”
“说李副厂长最近……心情好像不太顺?”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
许大茂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林兄弟,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这事儿你都知道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才接着说:
“可不是嘛!我这次去,就听他家的亲戚们在酒桌上念叨。”
李副厂长的爱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老毛病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更严重了,医生说得好好养着,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
说着,许大茂咂了咂嘴,一脸的惋惜和同情,仿佛他跟李副厂长的爱人也熟络得很。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李副厂长为厂里操了多少心啊,家里头却摊上这事。”
林卫东继续引导着问道:
“那……医生没说具体要吃点啥补补?
比如什么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药材?”
许大茂一挥手,显得自己见多识广,
“嗨!
那玩意儿现在上哪儿弄去?有钱都没地方买!”
“再说了,是药三分毒,哪能天天吃?
医生就说啊,食补最好。
尤其是那老母鸡,得是那种在乡下自己刨食儿长大的,炖一锅汤,那才叫大补元气呢!”
“李副厂长当时也在上席喝酒呢!”
他顿了顿,夹了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当时就想说了,这事儿包我身上!
我下乡放电影,路子野,准能给弄到。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为什么啊?”
林卫东明知故问。
许大茂得意地笑了笑,用筷子点了点林卫东,
“这你就不懂了。”
“这种事,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吗?
那叫邀功,叫显摆,李副厂长嘴上不说,心里能高兴?”
得私底下,悄悄地把事儿办了,然后不经意地送到他面前,那才叫会来事,那才叫‘雪中送炭’!”
林卫东心里差点笑喷了。
好家伙,这许大茂还真给自己总结出一套“送礼学”来了。
不过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道理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股子鸡鸣狗盗的猥琐劲儿。
林卫东竖起大拇指,一脸的钦佩,
“高!实在是高!”
“大茂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我算是明白了,这人情世故,里面的学问太深了。
那……你这是准备给李副厂长把这鸡给弄来了?”
许大茂被捧得晕乎乎的,又干了一口酒,拍着胸脯说:
“那当然!这事儿别人办不了,我许大茂出马,一个顶俩!
我已经托了人了,保定乡下一个远房亲戚,他那儿有门路。
最多一个星期,保证给李副厂长弄一只最肥的老母鸡!”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提着鸡,走进李副厂长家门,受到热情款待,从此平步青云的场景。
林卫东的眼神里,却只剩下一片讥诮。
一个星期?
黄花菜都凉了。
等你那远房亲戚把鸡弄来,老子六级办事员的位子,都坐热乎了。
不过,这许大茂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这事儿,还得尽快。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许大茂把那点猪头肉和自己的“宏图伟业”全都倾诉完了。
这才心满意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林兄弟,今儿……今儿喝得痛快!
等我……等我把鸡给李副厂长送去,得了赏,哥哥我请你下馆子去!”
“那我就先谢过大茂兄了。”
林卫东笑着把他送出屋门。
看着许大茂那三步一倒、两步一晃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
林卫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意味深长。
他关上门,把门栓仔细地插好。
转身回到桌边,看着桌上许大茂留下的那捆口蘑和剩下的几块猪头肉,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这许大茂,还真是个好同志啊!
自己刚接了任务,他就上赶着来送情报,顺便还提供了一个竞争对手的错误示范。
正当他准备收拾碗筷,耳朵微微一动。
“沙……”
那是鞋底,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声音,就从他窗户根底下传来。
但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溜达,并且鬼鬼祟祟地凑到别人窗根底下的,嫌疑人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他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那个算盘打得贼精的“门神闫富贵!
这老小子,白天没见着人,原来是改上夜班了?
林卫东没有声张,他轻轻走到窗边,窗户纸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旧报纸,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用手指,将一处已经有些松动的窗户纸,捅开一个手指大的孔,凑上眼睛往外看。
只见他家窗户外面的墙角阴影里,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往后退。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走路时脑袋一点一点,不是闫富贵又是谁?
好家伙!
这老小子是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墙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