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坐在自家炕沿上,灌了一大口凉白开,胸口那股恶气总算是顺下去一点。
屋里红彤彤的“囍”字刺得他眼睛生疼,炕上那崭新的鸳鸯被褥,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他目光扫过堆在墙角的几个大包裹和崭新的家具,那是娄晓娥的嫁妆,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气!不气!”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得赶紧把这些东西还回去,要是等他们娄家派人来搬,再当着院里人的面说点什么,那我许大茂这张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他打定了主意,一刻也不想耽搁。
这嫁妆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布料、绸缎、暖壶、脸盆,还有他没细看过的箱子,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呢。
他心里闪过一丝贪念,但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
娄振华那句“让你在轧钢厂也待不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许大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起身就往前院走。
他得借个板车,院里有板车的,就数闫富贵家的那辆用得勤。
闫富贵正坐在自家门口,拿着个小马扎,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拿个锥子修补一个破旧的鱼篓。
看见许大茂过来,他眼皮抬了抬。
“三大爷,忙着呢?”
许大茂脸上挤出个笑容,递上一根烟。
闫富贵接过烟,别在耳朵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大茂啊,有事?”
“嘿嘿,三大爷,想跟您借个光,用用您家板车。”
闫富贵一听,眼睛亮了,放下鱼篓,慢悠悠地说:
“借板车啊?行啊。不过我这板车,最近轮子有点不得劲,拉重东西怕是不行……”
许大茂心里暗骂老抠,脸上却不敢发作:
“三大爷,我就是拉点东西,不重,不重。您放心,用完了我给您好好送回来。”
“嗯,这倒也是。不过嘛,这车子总得保养不是?我这……”
闫富贵伸出五个手指头,在许大茂面前晃了晃。
“五毛?”
许大茂差点跳起来,这老东西真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借个破板车就要五毛,够他买两斤棒子面了!
可眼下,他还真离不开这板车。
“三大爷,您看,我这刚结婚,手头也紧……”
许大茂还想讨价还价。
“大茂啊,你这就不懂了。这钱啊,就得花在刀刃上。我这板车,给你解决了大问题,五毛钱,值!”
闫富贵眯着眼,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许大茂咬了咬牙,心疼地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递给闫富贵:
“行,三大爷,您说值就值!”
闫富贵接过钱,脸上乐开了花,麻利地站起身:
“等着,我给你把车推出来。”
许大茂憋着一肚子火,跟着闫富贵把板车拉到后院自己家门口。
他一言不发,闷头就开始往车上搬东西。
院里的婆娘们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来。
“哟,大茂这是干嘛呢?刚搬进来,怎么又往外搬?”
一个婆娘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看样子是新媳妇的东西。”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
许大茂装作没听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装上了车,他拉起板车,头也不回地就往院子外面走。
那板车轮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四合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刚拉着板车走出四合院的胡同口,迎面就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正是娄家的刘管事,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板正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娄家的人。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
“好险!”幸亏自己动作快,这要是让他们堵在院子里,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搬东西,那他可就真成笑话了。
刘管事看见许大茂和他车上的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停下脚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
“许大茂,”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好聚好散,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许大茂接过离婚协议书,上面的条款很简单,就是双方自愿离婚,女方嫁妆全部归还,双方再无瓜葛。
他草草看了一遍,心里虽然憋屈,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拿起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大茂,我家小姐的嫁妆,都在这车上了?”
刘管事指了指板车。
“都……都在这儿了。”
许大茂有些心虚。他也不知道娄晓娥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万一漏了什么,娄家再找上门来,那可就麻烦了。
刘管事点点头,对身后一个年轻人说:
“小李,你跟许大茂去他家,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一样都不能少,也不能有损坏。”
“是,刘管事。”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应了一声。
许大茂一听还要清点,头皮都麻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又拉着板车,跟着刘管事和小李,垂头丧气地往四合院里走。
这下可好,刚才偷偷摸摸出来,现在倒好,正大光明地领着“外人”回去了。
院里的邻居们还没散呢,看见许大茂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人,又都围了上来。
“哎,大茂,这几位是?”
有人开口问。
许大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刘管事倒是神色自若,朗声说道:
“我们是娄家的。许大茂和我家小姐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劳烦各位让让。”
板车拉回许大茂家门口,小李从刘管事手里接过一张单子,开始一样一样地往下搬东西,每搬一样,就在单子上勾一下。
“四季衣物,四箱,齐。”
“绸缎被面,两床,齐。”
“进口羊毛毯,一条,齐。”
“派克钢笔一对,墨水两瓶,齐。”
“瑞士手表一块……嗯?”
小李念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许大茂,
“许先生,这手表呢?”
许大茂心里一哆嗦,那块手表,娄晓娥昨天戴过,后来随手放在梳妆台上了。
他早上起来,鬼使神差地就给揣兜里了,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留着也不错。
没想到,这单子上居然写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