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海瑟音。
海瑟音蔚蓝的眼眸微动，手腕轻抬，看似随意地一抓，那枚沉甸甸的金币便已稳稳落入她的掌心。
她轻轻掂量了一下，立刻感受到了其中非同寻常的分量，的确是很值钱的东西。
不过……海瑟音轻轻摇了摇头，将金币放回了柯缕面前的桌案上，推了回去。
“小陛下应该知道，我不缺这些。”
海瑟音的声音平静，
“但这既然是特意为小猫鱼准备的，还是留给她吧。”
虽然我很想要收到小陛下的礼物，可如果是别人不要的，那还是算了。
柯缕挑了挑眉，随手又将金币收了起来，倒也没强求海瑟音收下，只是感慨……好东西竟然都送不出去了，一个两个都不缺钱花么？
“好吧，那赛飞儿到底怎么回事？转性了？”
海瑟音微微侧头，似乎回忆了一下，说道：
“昨日小金鳟抱怨了一句，她的军队在此战中损失了上千人，而奥赫玛现有的矿产能调配给她的，已经不足以重新武装起这个数量的士兵了。”
柯缕闻言，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战争损耗是常事，阿格莱雅的重甲造价高昂，补充困难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还是没立刻将这和赛飞儿的异常联系起来，只是随口道：
“确实是个问题，陵川铁矿虽然拿下了，但开采和冶炼都需要时间，而且，普通的铁矿也打造不出那种铠甲……”
海瑟音见状立刻补了一句：
“当时，小猫鱼也在场。”
“……难过，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柯缕这才恍然大悟，赛飞儿怕不是是听到了阿格莱雅的抱怨，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溜出城，去给她寻找新的矿脉，甚至直接去别的城池‘借’点现成的。
以赛飞儿那神出鬼没的本事和对财宝的嗅觉，这种事对她来说不难。
所谓的“送信”，不过是个顺水推舟的幌子，那正好，报酬也不用给了……赛飞儿小姐，你也不想让阿格莱雅知道她的真正意图吧？
柯缕不由得咂咂嘴。
都说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飞儿姐告诉你，别当舔狗了，来当舔猫吧，一定能成功的！
还不快说谢谢飞儿姐！
“咳咳……”
等柯缕收敛了神色，时间又过去好一会儿了，有些时候，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联想能力。
“海瑟音，传我命令，望南城全城民众需为理查将军挂孝五日，以示哀悼，至于我奥赫玛驻扎于此的全体士卒，挂孝一日即可。”
这个命令让海瑟音微微一怔。
让望南城的民众为理查挂孝，她可以理解，这是安抚新附之民，展现奥赫玛气度的怀柔之策。
但是，让奥赫玛自己的士卒，哪怕是仅仅一日，为刚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甚至可能手上沾有同伴鲜血的敌将挂孝？
“小陛下，”
“望南城民众挂孝，是稳定民心，可理查毕竟是敌将？我军将士……为何也要如此？”
海瑟音平日里是不会质疑柯缕的命令的，在不熟的看来她就是个闷葫芦，但熟悉的人却是知道，她只是十分信任柯缕而已。
可这次战争，奥赫玛这边损失也不小，前军先锋甚至只剩下十几个人。
海瑟音能理解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可那些普通士卒不一定能懂啊。
所以听到柯缕这么说，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
但柯缕却似乎早就料到海瑟音会有此一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稀还能看到些许战斗痕迹的旷野，以及更远处那些正在默默清理战场的奥赫玛士兵。
“海瑟音，”
“你觉得，我们奥赫玛追求的是什么？”
她没有等海瑟音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
“是单纯的征服和杀戮吗？肯定不是。”
“我们要的，是统合，南方之地，未来都将是我奥赫玛的子民，对待敌人，我们可以像寒冬般残酷，但对待可能成为自己人的对手，尤其是像理查这样赢得了尊敬的对手，我们需要展现的，是气度，是格局。”
让奥赫玛士卒们挂孝一日，意义有三个。
第一，说白了就是面子攻城，做给望南城民众，做给所有还在观望的不列颠人看的。
柯缕就是想要告诉他们，奥赫玛并非蛮夷，我们尊重英勇的对手，我们理解他们的哀伤。
这能极大程度地消解被侵略了城池的民众的敌意，促进真正的归心。
相比于武力镇压，精神上的包容，往往更能瓦解抵抗的意志。
第二，是砥砺奥赫玛自己的军队。
胜利容易让人骄狂，让将士们短暂地缅怀一个强大的对手，可以让他们记住战争的残酷，记住胜利来之不易，记住即便是敌人，也有其值得尊敬之处。
这能让他们在胜利中保持清醒，在未来的战斗中更加谨慎，谁又敢保证下一个被缅怀的不会是自己呢？
尊重对手，亦是尊重自己。
第三，是做给不列颠城和不列颠领主爱领主看的。
奥赫玛厚待不列颠的将军，反观不列颠城又做了什么呢？这一对比，更能凸显他们的某些不足。
这会在不列颠内部埋下种子，或许在未来能为奥赫玛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柯缕重新走到桌案前坐下，看着海瑟音：
“再者，如果我们善待不列颠民众和不列颠将领的消息传出去，你觉得我们继续进攻的时候会不会有城池直接投降？”
答案是肯定的。
周边的城池不需要投降奥赫玛也有能力平推过去，但更远一些地城池呢？
下一个围绕重要城池建立的势力范围里，只要有一两个主动投降的城池，奥赫玛便能顺水推舟。
不战而屈人之兵，永远是最一本万利的兵法。
“一日孝期，短暂却意义深远，这不会磨灭我们的锐气，只会让我们的胜利，显得更加厚重和无可挑剔。”
“传令去吧，另外，如果望南城民众自发组织为理查举行葬礼，只要不涉及煽动叛乱，便无须阻拦，甚至可以给予一定的方便。”
既然要做面子工程，自然要做的最好，半做半不做的，得罪的人反倒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