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极殿。
龙椅之上,崇祯正襟危坐。
只是今日,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下方今日的主角,陈墨。
此时他正倚着柱子,表情淡然,依旧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殿下,今日来的只有史可法、李邦华等重臣。
另一侧,则是那数百名从江南、鲁豫各地远道而来的仕绅大儒。
这些人,各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他们抬头挺胸,立于殿下,看向陈墨的眼神,大多充满了不屑和审视。
搞的好像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他们不是来和陈墨议事的。
而是来审判这个搅乱天下的后生晚辈。
为首的钱员外,更是满面红光。
他相信,自己今天带来的这几百人。
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个陈墨给淹死。
陈墨先是冲着崇祯拱了拱手,随后站在龙椅前的台阶上,面向众人,淡淡开口。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
“今日之所以请大家来,是想听听诸位对新政,对这天下,有何高见!”
钱员外闻言,朝着人群中一个方向使了使眼色。
一位身穿儒衫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此人便是江南大儒之一,宋濂的后人,宋知节。
在江南士林之中,威望极高。
他现在绕开陈墨,对着龙椅上的崇祯,行了一个标准的三跪九叩之礼。
才转过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陈墨。
“定国公,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陈墨负手而立,语气平淡。
“老先生请讲。”
陈墨现在的样子,让宋知节眉头紧锁,十分不快。
他站的位置,那可是只有天子才能登上的高台!
“敢问定国公,孟子有云,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周礼》亦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自古以来,朝廷法度,祖宗之法,乃是维系社稷安稳,天下太平之根本!”
“定国公如今分田地,抑豪强,开商路,改税制,种种措施,虽有小利,却坏了尊卑之别,乱了伦理纲常,此乃动摇国之根本之举啊!”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掷地有声。
将陈墨瞬间摆在了整个儒家的对立面。
殿上的几个大臣,无不替陈墨捏了把汗。
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
陈墨眉头一皱,心中吐槽。
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老先生学识渊博,陈某佩服!”
“只是你说的这些东西,陈某一个粗人,实在听不懂!”
他拍了拍手说道。
“不如,我们来看点实际的东西!”
话音刚落,殿外,方一文带着十几个虽然衣衫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的孩子,缓缓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李凡。
他们虽然年幼,眼中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面对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和满堂的达官贵人。
他们没有丝毫胆怯。
所有人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朝堂之上,带一群乞儿上来?
成何体统!
宋知节感觉陈墨这是在羞辱他。
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陈墨怒斥。
“竖子!安敢如此!此乃皇极殿,岂容你这般胡闹?”
陈墨压根不理他,只是对方一文微微颔首。
方一文看着眼前众人,对孩子们说道。
“李凡,告诉殿上这些大人,你们是谁,从哪来!”
李凡挺起胸膛。
“我们来自星火院,我们都是战死将士,饿死百姓留下的孤儿!”
他指着身后的孩子。
“他叫狗蛋,他的爹娘是个佃户,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却活活饿死在地头!”
“她,叫翠儿,他的姐姐,为了一口吃的被卖进了青楼,自己投了井!”
“还有我,我爹,是大明守城的将士!战死沙场,却连军饷都发不下来!我只能沿街乞讨!”
……
每一个孩子的故事,都如一根根细针,扎入几个大臣的心头。
他们无不面露愧色,低下了头。
李凡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我们遇到定国公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吃饱。”
“冬日里,不知道什么叫暖!”
“更不敢想,我们这些穷人的孩子,也可以读书,学会写字!”
说完,方一文走上前来,展开一卷长长的卷宗。
“禀定国公,禀陛下,过去一年,仅京津、鲁豫之地,我星火院共收容孤儿五万七千六百余人!”
“因定国公新政,近一年内,治下百姓,饿死之人,相较往年,下降九成!”
“星火院内,五万余孤儿,如今识字者,已过两万人!”
真实的数据,孩子们的控诉。
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陈墨再次看向已经呆立当场的宋知节。
“老先生,你口中的大道理,换来的,就是这遍地的孤儿,漫野的饿殍吗?”
“而我陈墨动摇国本的胡闹之举,却让他们吃饱饭,穿上衣,识了字???”
“我倒想问问你,究竟谁的法,才是真正的天理人心!”
宋知节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穷极一生的信仰,在这一刻,被陈墨彻底击碎。
“噗!”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喷出。
竟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老师!”
“宋公!”
仕绅那边,瞬间乱成一团。
钱员外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精心准备的王牌,竟被对方用这么简单直接的方式,一招击溃。
陈墨看着殿下乱作一团的仕绅,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诸位,我知道你们今日前来,不过是觉得,我的新政,动了你们的田,收了你们的权!”
“但是!”
陈墨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诱惑。
“不破不立,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跟不上时代的人,早晚被淘汰!”
“我宣布,即日起,由朝廷牵头,成立华夏工商会!”
“将统筹规划治下所有商路、矿产、工坊!”
“未来,我们会有更好的战船,去开拓海上的商路!”
“朝廷所有的工程、订单、都将交给商会成员优先承包!”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再理会地上的宋知节,而是齐刷刷的看向陈墨。
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商贾,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这……
这可不是简单的和朝廷做生意,而是代表朝廷和别人做生意。
背靠朝廷的皇商生意能有多好做。
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是何等巨大的利益。
陈墨看着他们脸上变换的表情。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不过,商会席位有限,不可能照顾到所有商贾!只留给那些愿与天下百姓共同富裕的有识之士!”
不少商贾闻言,心中快速做着计较,脚步不自觉的,朝钱员外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两步。
这场大会,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