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玄烨刚下了早朝,从乾清门踱步回乾清宫前,远远便瞧见一个穿着水绿色宫装的小丫头在乾清宫广场边缘探头探脑,神色焦急,却不敢近前,瞧着像是永和宫的。
玄烨脚步微顿,侧首问梁九功:“梁九功,你瞧那边探头探脑的,可是永和宫的丫头?”
梁九功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忙躬身回道:“回主子爷,奴才瞧着像是李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叫秋菊的。”
玄烨心下微疑,永和宫的宫女无事怎会跑到乾清宫前来张望?莫非是圆姐有什么事?他抬了抬下巴:“叫她上前回话。”
“嗻。”梁九功应声,快步走了过去。
那边的秋菊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才能见到皇上,一眼看见梁九功过来,瞬间如同见到了救星,大大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几步,急急福了一礼:“梁总管安好!奴婢永和宫秋菊,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要求见皇上!求总管代为通传!”
梁九功心想还真是巧了,低声道:“巧了不是?万岁爷正叫你过去回话呢,快跟咱家来,机灵着点!”
秋菊如蒙大赦,连声道:“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秋菊跟着梁九功来到御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奴婢秋菊,给皇上请安!”
玄烨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沉声道:“何事惊慌?可是你家主子有何不适?”他首先想到的是圆姐和她腹中的孩子。
秋菊连忙摇头,急声道:“回皇上,不是我家主子,是东配殿的钮祜禄主子!钮祜禄主子昨日淋了雨,染了风寒,夜里起了高热,还上吐下泻的!我家主子心疼得不得了,非要亲自过去瞧看!可钮祜禄主子病着,万一过了病气给怀着龙嗣的主子可怎么好?奴婢们怎么拦都拦不住!主子身子重,奴婢们又不敢硬拦,实在没法子了,才……才想来求皇上拿个主意!”她一口气说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玄烨一听,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既是担心桑宁的病情,更忧心圆姐任性妄为,不顾自身安危。他当即道:“行了,朕知道了。起来吧,前头带路,朕去瞧瞧。”
“嗻!谢皇上!”秋菊这才敢爬起来,小跑着在前面引路。
玄烨来到永和宫时,刚踏入正殿,便听见西暖阁里传来圆姐带着埋怨的声音:“……衣裳也换了,斗篷也穿了,非又叫我喝什么燕窝羹!等我去看了宁儿,回来再喝不成吗?左右也就两步路的事,能耽搁多久?”
接着是春桃苦口婆心的劝慰声:“哎呦我的好主子,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啊!这燕窝羹最是温补,需得趁热用了才好。一会儿放凉了,腥气重不说,功效也减了,岂不可惜?您就用了吧,用了奴婢绝不拦您。”
玄烨听着这对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掀帘走了进去,朗声道:“咱们圆姐儿如今是越发有脾气了,底下人都快哄不住你了。”
圆姐闻声抬头,见是玄烨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忙要起身:“皇上?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玄烨快走两步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目光扫过炕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羹,故意板起脸道:“朕若不来,你岂不是要饿着朕的孩儿了?嗯?”
圆姐脸颊微红,小声辩解:“臣妾怎会舍得饿着孩子……只是心里惦记着宁儿,吃不下……”
“惦记她也不急在这一时。”玄烨在她身边坐下,语气放缓,“先安心把这燕窝吃了。朕已经遣人去太医院,叫张隐庵过来给桑宁诊脉。有院首亲自来看,你总该放心了吧?”
圆姐一听张隐庵亲自来,眼睛顿时亮了,心中的焦躁也抚平了大半,连忙点头:“张院首医术高明,有他来臣妾一百个安心!臣妾这就吃。”说着,便乖乖端起了碗。
玄烨看着她小口小口吃起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太医院院首张隐庵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行礼之后,便由宫人引着往东配殿去。
圆姐吃得差不多了,见张隐庵进去,心里还是放不下,也想跟着过去瞧瞧。刚站起身,就被玄烨按回了榻上:“你就给朕安安生生地待在这里等消息。东配殿病气重,你如今这身子,绝不能进去。”
圆姐无法,只得眼巴巴地望着东配殿的方向,坐立难安地等着。
张隐庵在里面待了约莫一刻钟才出来,面色略显凝重。他走到玄烨和圆姐面前,躬身回禀:“回皇上,回李主子。臣方才细观钮祜禄格格脉象,浮紧而数,确是风寒外袭之症。昨夜值班太医所开方剂,对症下药,按理说即便不能立刻退热,也应能控制住病情,不至于反复高热乃至呕吐泄泻如此剧烈。”
玄烨眉头紧锁:“那是何缘故?”
张隐庵沉吟片刻,谨慎道:“格格症状蹊跷,为求稳妥,臣恳请皇上准允,取格格指尖血一观,或可查明缘由。”
玄烨虽觉诧异,但知张隐庵医术精湛,必有他的道理,便颔首道:“准。”
圆姐心下更是忐忑,忙对春桃道:“春桃,你陪着张院首进去,仔细照料着。”
“嗻。”春桃应声,引着张隐庵再次进入东配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隐庵才再次出来,手中托着一方干净的白丝帕,帕子中央浸着几滴刚从桑宁指尖取出的鲜血。那血色……竟隐隐透着一股暗黑之色!
张隐庵将丝帕呈到玄烨面前:“皇上请看。格格指尖之血,色呈暗紫,沉滞带黑,绝非寻常风寒热症应有的鲜红活跃之象。此乃……中毒之状啊!”
“中毒?!”
圆姐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身子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主子!”幸好玛琭一直在一旁紧紧扶着,才没让她摔着。
圆姐脸色煞白,抓住玛琭的手臂才勉强坐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张院首,你是不是看错了?”
玄烨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那方帕子上的黑血,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张隐庵!给朕细细说来!中的是何毒?可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