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慈宁宫殿内轰然炸响!
皇帝登基以来,除了已故仁孝皇后的坤宁宫、皇帝生母孝康皇后的景仁宫是特殊存在,乾清宫两侧的西六宫翊坤、永寿,以及东边的承乾宫,因位置紧邻帝王寝宫,意义非凡,从未安排任何妃嫔入住!
如今,这位初来乍到的赫舍里格格,连个正经位分都未明确,竟然直接住进承乾宫偏殿?!这岂止是恩宠,简直是破格!是昭示!是太皇太后亲手将赫舍里家的女儿,放在了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妃嫔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震惊、嫉妒、惶恐、还有深深的忌惮,在众人眼中无声地翻滚。
连一贯沉稳的圆姐都忍不住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这步棋,太皇太后下得又快又狠!阿吉的身份、阿吉的住处,无一不在宣告着仁孝皇后崩逝后,赫舍里家族在后宫重新崛起的信号!
婉仪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了,饶是她城府再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震得措手不及。承乾宫!那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硬生生将僵住的笑容重新挤出几分,只是那笑容虚浮地挂在脸上,半分未达眼底,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
“老祖宗说的是……承乾宫……自然是极好的,离万岁爷近便……”她顿了顿,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将后面的话从齿缝里挤出来,“臣妾……臣妾这就和桑宁妹妹商量着,按规制好好拾掇布置,定不负老祖宗所托!”
“啊?”桑宁还沉浸在承乾宫带来的巨大冲击中,猛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被点名要和婉仪一起操办这烫手山芋,想都没想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宁丫头,”太皇太后目光转向她,带着一丝调侃,“你啊什么?”
桑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地站起身,也顾不得规矩了,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憨直劲儿,实话实说道:“回老祖宗,老祖宗您别笑话臣妾……臣妾……臣妾最怕张罗这些事了!规矩繁琐,万一哪里没弄明白,出了纰漏,丢了臣妾自己的脸面事小,若是耽误了阿吉妹妹入宫的大事,臣妾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她越说越急,求救般地看向圆姐,“先前操办仁孝皇后周祭,那是有安雨姐姐时时帮衬提点,又有婉仪姐姐在旁悉心教导,臣妾才勉强没出大纰漏……这回……这回就臣妾这毛手毛脚的,再加上承乾宫那么要紧的地方……”
太皇太后看着她那副又急又怕的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殿内紧绷的气氛也因这笑声缓和了些许:“无妨!无妨!你这丫头,还是这般实诚!”
她笑着摆摆手,目光却带着深意落回婉仪身上,“婉仪丫头,这事你多费心,带着桑宁。她性子跳脱,让她跟着你学学。这宫里头,总要有能立得住的高位嫔妃。哀家老了,不能事事替你们操心,皇帝又忙于朝政。以后这些迎来送往、安置新人的事务,你得多担待些。桑宁丫头,你就跟在婉仪后头,多看多学,不懂就问,可不许躲懒,知道吗?”
这话,几乎是将东六宫宫务的协理之权调了个,明确地倾向了婉仪。
婉仪心头那点因承乾宫安排带来的不快,瞬间被这巨大的授权冲淡了不少,甚至涌起一丝掌控的兴奋。
这感觉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承乾宫带来的威胁感。她立刻离座,深深福礼下去,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圆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郑重:“老祖宗教诲,臣妾谨记在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桑宁妹妹,将阿吉妹妹入宫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负老祖宗信任!”
她刻意强调了协助桑宁妹妹,将桑宁放在了前头,姿态放得极低,却巧妙地落实了太皇太后让她多担待的实质。
桑宁也只得苦着脸跟着行礼,小脸皱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应道:“是,臣妾遵旨……臣妾一定好好跟着婉仪姐姐学……”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只觉得这差事比荡一百次秋千还累人。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拉着阿吉的手说了几句闲话,便显出疲态。众人识趣地告退。
走出慈宁宫,阳光刺眼。妃嫔们三三两两散去,气氛却比来时更加微妙复杂。
婉仪主动走到桑宁身边,脸上挂着温和笑容:“桑宁妹妹,老祖宗既已吩咐下来,宜早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承乾宫偏殿瞧瞧?看看规制如何,缺些什么物件摆设,也好早些拟个章程出来。”
“安雨妹妹心思细,也一同去瞧瞧?人多眼亮,主意也多些,省得我们俩忙中出错。”她看向圆姐,发出邀请。
桑宁一听真要立刻去那承乾宫,头皮都麻了,本能地再次向圆姐投去求救的目光。
圆姐面上不动声色,温婉一笑,应道:“婉仪姐姐考虑得周全。承乾宫多年未曾住人,是该仔细看看。宁儿,走吧,姐姐陪你一道去。”
婉仪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审视。安雨……总是这般滴水不漏。
三人各怀心思,朝着那座象征着无上恩宠的承乾宫走去。东六宫的风,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方向。
而永和宫深处,那个沉默的琥珀,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这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