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谷外,死寂。
黑压压的人潮,延绵万里,跪伏于大地之上。
修士,凡人,妖族,海族……这个世界最后的幸存者,都来了。
他们汇聚在那座即将崩溃的天阶大阵周围,如同在等待一场盛大的献祭。
而他们,就是祭品。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嚎。
当绝望浓郁到极致,便只剩下麻木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山谷入口,投向那个他们此生唯一的,最后的祈愿。
新皇姬无命跪在人群的最前方,龙袍早已被血污与尘土浸染。他感受着头顶那道横亘天穹的漆黑伤疤,感受着其中不断涌出的,令整个世界规则都在战栗、崩坏的恶意。
他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了。
那片从伤疤中涌出的,由亿万天魔汇聚成的黑色潮水,已经注意到了这片大陆上最后一块生命聚集之地。
它们来了。
起初只是天边的一抹黑线,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化作了遮天蔽日的黑色海啸,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朝着天机谷的方向,疯狂扑来。
那座由叶惊鸿随手布下的天阶大阵,在天魔潮的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阵法引动的星力,正在被污染、扭曲,构成阵法的“直线”阵纹,在一寸寸地崩解。
它就要碎了。
当它碎裂的那一刻,便是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终点。
玄机子、天阵子、鬼谷子三位阵法宗师,瘫坐在阵眼之中,面如死灰。他们毕生所学,百年参悟,在这来自“笼外”的绝对恶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笑话。
“始祖……”玄机子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最后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念想。
他会出现吗?
或者,他早已离开了这座,即将倾覆的囚笼?
就在黑色潮水的最前端,一头形如巨山的狰狞天魔,距离那摇摇欲坠的光幕,只剩下不足百丈距离的瞬间。
一道身影。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任何华光。
他就那样,出现在了天机谷的入口处。
出现在了亿万跪伏的生灵,与那亿万扑来的天魔之间。
黑衣,黑发。
神情,平静得仿佛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日升月落。
叶惊鸿。
他出现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那亿万跪伏的生灵,在那道身影出现的瞬间,集体停止了呼吸。他们的心脏,先是骤停,而后,以一种几乎要挣脱胸腔的狂暴频率,剧烈跳动。
不是希望。
那是一种,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看到一颗太阳升起时,所带来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近乎神魂崩塌的震撼。
姬无命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
就是他!
百年了,这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还是那样,孑然一身,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
天魔的洪流,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任何停顿。
在它们的感知中,那只是一个稍微明亮一点的“光点”,一个稍微美味一点的“食物”。
最前方那头巨山天魔,张开了它那足以吞噬山脉的巨口,无数蠕动的触须,化作漫天黑影,朝着叶惊鸿当头罩下!
完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他们亲眼见过,一位半步大圣,就是这样被一根触须,抽成了齑粉。
然而,叶惊鸿没有看那头天魔。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下方那跪伏的亿万生灵身上停留。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之上,那道撕裂了世界的,丑陋的伤疤。
那是程序的漏洞。
是外界写入的,一段错误的,污染性的代码。
他觉得,有些碍眼。
于是,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一口最普通的铁剑,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口剑,剑身斑驳,甚至带着些许锈迹,是凡俗世界里,一个刚入门的剑派弟子,都会嫌弃的凡铁。
看到这口剑,姬无命愣住了。
玄机子愣住了。
所有幸存下来的,曾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强者,全都愣住了。
在这种灭世的危机面前,他拿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口,连“法器”都算不上的废铁?
可下一瞬。
他们便知道,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当叶惊鸿握住那口铁剑的瞬间。
他整个人的气息,变了。
不。
不是他变了。
是整个世界,都在以他为中心,发生着一种,超越了法则,超越了理解的,根本性的改变。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将所有被他“肝”到神级的“基础”,都融入到了这一握之中。
【神级基础刀法】的锋利,让那口铁剑的边缘,空间开始无声地湮灭。
【神级基础阵纹】的至理,让他的脚下,整个中州大陆的地脉,都化作了他剑势的延伸。
【神级揉面】所代表的物质重组,【神级炼丹】所代表的能量创生,让那口凡铁的内部,仿佛在诞生一个全新的宇宙。
【神级奔袭】、【神级笔画】、【神级吹奏】……
万道归一。
所有被天才们所不屑的“基础”,所有被他重复了亿万次的“枯燥”。
在这一刻,不再是独立的技能。
它们化作了构成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最本源的“大道”,然后,尽数臣服于那口铁剑之下。
他,就是道。
叶惊鸿的眼神,依旧平静。
他对着那片汹涌而来的黑色魔潮。
对着那撕裂了天穹的虚空裂缝。
一剑挥出。
他的动作很慢,很随意。
就像一个初学剑的少年,在练习最基础的,横斩。
没有璀璨的剑光。
没有恐怖的威压。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道看似普普通通的,纯白色的痕迹,被那口铁剑的剑尖,轻轻地,划在了虚空之中。
那道痕迹,很细,很淡。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然而。
就是这道白色的痕迹,出现的瞬间。
那头已经扑至叶惊鸿面前的巨山天魔,那无数条足以撕裂大圣的触须,在距离白色痕迹还有一尺的地方,骤然停顿。
它那混乱的,只剩下贪婪与憎恨的意识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想退。
可它退不了。
在亿万生灵那已经彻底凝固的,如同见鬼的目光注视下。
那道白色的痕迹,开始扩大。
向着上下,向着左右。
以一种无视了空间与时间规则的,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方式,疯狂蔓延!
一丈。
百丈。
万里。
九万里!
它化作了一道横贯天地,连接了苍穹与大地的,巨大无朋的“天门”!
天门,是纯白色的。
那不是光。
那是“存在”本身,被提纯到了极致后,所显化出的,最本源的形态。
天门之中,没有释放出任何能量。
它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将这个世界,与那些来自笼外的天魔,彻底隔绝。
然后。
那无穷无尽的,数以亿万计的黑色魔潮,便一头,撞了上去。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第一头冲在最前面的天魔,在接触到那纯白色的天门瞬间,它那狰狞扭曲的身躯,它那污染一切的邪恶气息,它存在于这个维度的所有概念……
都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
无声地,消融了。
没有化作飞灰。
没有化作能量。
就是最纯粹的,从“有”,变成了“无”。
被抹除。
紧接着。
是第二只。
第三只。
第一百只。
亿万只!
那足以让整个世界绝望的黑色洪流,那足以吞噬一切生灵的灭世魔潮,前赴后继地,撞上了那道沉默的,纯白色的天门。
然后,前赴后继地,被抹除。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发疯。
仿佛一场盛大而荒谬的默剧。
一剑。
仅仅一剑。
清空了肆虐在天地之间,让无数强者绝望,让整个世界濒临毁灭的,所有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