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死寂,如同沉重的冰霜,笼罩着水玉平台前跪伏在地的辐射姐弟。默王妃那番冰冷彻骨、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彻底掐灭。傅冉和傅裘瘫软在地,周身那黯淡扭曲的辐射光晕剧烈波动着,如同他们濒临崩溃的心神。姐姐傅冉的眼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弟弟傅裘则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衰败与死寂气息,与这水灵充盈的宫殿格格不入。
苏皖沫早已不忍再看,悄悄背过身去,心中五味杂陈。水清漓依旧被那层淡蓝色的光膜笼罩,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台下那对生灵的存亡,与他毫无干系,只是这片纯净水域中需要被隔绝的“杂质”。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端坐于玉榻之上的默王妃,却忽然轻轻“啧”了一声,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她那双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合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一丝对渺茫可能的嘲弄,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对“绝对规则”之外“奇迹”的……虚无缥缈的提及。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傅冉傅裘那死灰般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妙的弧度,用那种仿佛在陈述一个天方夜谭般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道:
“当然啦……”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吊人胃口的意味,“如果你们真的不甘心,非要问有没有……第三条路的话……”
傅冉和傅裘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恐惧与最后一丝乞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默的嘴唇。
默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眼中那丝玩味更深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
“那第三条路嘛……理论上,或许存在。但本质上,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她不等姐弟俩反应,便继续用那种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气说道:“自然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是天地运转的根本,是刻在万物生灵骨子里的铁律。你们因人类的僭越之举(辐射)而生,本就违背了自然演化的常轨,如今在自然之力(冰河时期)的冲刷下走向衰亡,不过是法则的回归与清算。想要逆天改命,打破这铁律……”
她顿了顿,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幽深的光芒,仿佛看向了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缓缓吐出了那个几乎不可能的条件:
“……除非,是世王哥哥他老人家,某天心情特别好,好到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那种程度,或许会……顺手,把你们给‘进化’了。”
“进化?”傅冉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一丝极致的渴望。
“嗯,进化。”默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描述神话传说般的疏离感,“不是简单的治愈或强化,而是从生命本源层次,进行根本性的重塑与升华。将你们这身充满矛盾、痛苦、与自然格格不入的辐射本源,彻底剥离、转化,赋予你们一种全新的、和谐的、能够真正融入天地法则的生命形态。相当于……让你们‘重新投胎’,而且投成一个符合‘天道’的胎。”
她看着姐弟俩眼中骤然燃起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炽热光芒,毫不留情地泼下一盆冰水:
“但是,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默的身体向后靠去,重新倚在水清漓身侧,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与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世王哥哥执掌毁灭与新生,他的意志,便是法则的体现。他心情好?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心情好过?他不对你们这种‘法则的畸变体’降下毁灭的雷霆,就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还指望他耗费本源心力,为你们‘进化’?”
她轻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荒谬感:“这概率,比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还要渺茫。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说到这里,默心念微动,一道极其隐晦、只针对身旁水清漓一人的神念传音,如同最细微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没入水清漓的心湖:
(清漓,) 她的意念带着一丝狡黠的调侃,(你说,世王哥哥会出手进化傅冉傅裘这种假设,是不是就像……让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荒谬?或者说,就像让你麾下那些遨游深海的巨鲸,不在碧波万顷中畅游,反而跑到干燥的沙滩上去学鱼儿打滚一样,根本就是违背本性、绝无可能的事情?)
这道传音,带着默特有的灵动与比喻,将那种“绝对不可能”的意味,描绘得淋漓尽致。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虽然他被光膜隔绝了外界的辐射污染气息,但默的传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对于这个比喻,他心中……罕见地表示认同。
让世王耗费心力去“进化”两个因人类错误而产生的、濒临消亡的辐射之灵?这确实如同让太阳西升东落,让深海鲸鱼上岸嬉戏一般,违背了最基本的法则与常理。世王的“新生”权柄,是针对宇宙宏观法则的运转与平衡,而非用于这种微末的、近乎“逆天”的个体救赎。更何况,傅冉傅裘的存在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自然法则的一种“玷污”。世王不对其进行“净化”(毁灭),已是极限。
默感受到水清漓那微不可察的认同之意,嘴角弯了弯,重新将目光投向台下那对因为听到“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而眼神闪烁、似乎又燃起一丝不切实际幻想的姐弟,心中暗叹一声愚蠢。
她不再给他们任何虚妄的希望,用最后的话语,彻底击碎了那可怜的幻想:
“所以,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妄想吧。”默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决绝,“第三条路,有,等于没有。那是一条比前两条更绝望、更遥不可及的死路。将希望寄托于世王哥哥的心情?不如祈祷冰河时期立刻结束来得实际。”
她看着傅冉傅裘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光芒再次迅速黯淡、熄灭,最终化为更深的死寂,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仙途漫漫,法则无情。有些存在,从诞生之初,便注定了是时代的眼泪,是法则调整中的牺牲品。同情,改变不了任何事。
“选择吧。”默最后说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是姐弟相残,搏一线生机?还是携手共赴黄泉?这是你们自己的命运,无人可以替代。”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告知”义务。
水玲珑宫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傅冉傅裘那压抑的、绝望的呼吸声,证明着他们还“存在”着。
而那条所谓的“第三条路”——世王出手进化——如同默所描述的那样,就像一个挂在悬崖边的、用蛛丝编织的绳梯,看似存在,实则一触即碎,虚无缥缈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太阳,永远不会从西边升起。
深海巨鲸,也永远不会在沙滩上游泳。
世王,更不会为两个无关紧要的“畸变体”,动用他至高无上的“新生”权柄。
这,便是冰冷的现实,是无可撼动的……法则。
默靠在他身边,心中一片澄澈。她点明了所有可能,也掐灭了所有幻想。剩下的,就看这对姐弟自己的……造化了。
而水清漓,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他的沉默,本身就是对默所有判断的……最有力的支持。静水湖的法则,容不下“辐射”的哀鸣,更容不下……违背本源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