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内,因初代阁主乐音的降临,那肃杀凝重的气氛,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温润的清泉,虽未完全消散,却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带着岁月智慧的从容与秩序感。乐音安然坐于水沉木椅上,姿态娴雅,仿佛她并非来处理一场风波,而是来此品茗静思。默乖巧地坐在她身侧,先前那份因应对突发状况而显露的锋芒已然收敛,恢复了平日的灵动,只是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对长辈的孺慕与信赖。
瘫软在地的颜爵,在乐音出现的那一刻,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如果说面对水清漓和冰璃雪的怒火,他感到的是恐惧与绝望,那么面对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地位超然、德高望重的初代阁主,他感受到的,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敬畏与无地自容!在乐音面前,他所有的狡辩、所有的私心,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所遁形!
乐音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但那温和的目光扫过大殿时,颜爵却觉得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了身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乐音品了一口默奉上的“清心兰韵”,微微颔首,似乎对茶味颇为满意。随后,她放下茶杯,目光终于……平静地落在了颜爵身上。
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没有斥责,没有质问。
只是轻轻抬起了纤纤玉手。
指尖,一缕柔和却蕴含着古老法则气息的七彩流光萦绕而起。流光在她掌心汇聚、拉伸,最终化作一卷……非帛非纸、非金非玉,通体散发着沧桑与威严气息的古老卷轴!
卷轴自动展开,悬浮于半空之中。上面并非文字,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七彩光泽的法则符文构成!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灵犀阁的一条铁律,蕴含着维持仙境平衡的无上权柄与责任!这正是……灵犀阁初代阁主之间订立、传承万古的——《灵犀阁规则》本源!
卷轴出现的刹那,整个灵犀阁大殿都为之轻轻一震!所有阁主的石像,都隐隐发出了共鸣般的微光!就连隐藏在石像空间内的几位阁主,似乎都屏息凝神,感受到了这份规则的重量!
乐音玉指轻点,那悬浮的规则卷轴,便缓缓飘落,最终……轻轻地、却重若山岳般地,落在了颜爵面前的……地面上。
卷轴并未完全展开,只是露出了其中一部分流转的符文,但那散发出的法则威压,已让颜爵浑身剧颤!
乐音看着颜爵,温婉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颜爵的心上:
“颜爵司仪。”
她甚至用了敬语,却更显疏离与……审判的意味。
“灵犀阁规则在此。”
“找到……你所犯的规则。”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每一条……”
她微微停顿,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抄两遍。”
“抄两遍?!”
颜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不是肉体惩罚,不是剥夺权柄,而是……抄规则?!还是用初代规则本源来抄?!这看似“温和”的惩罚,实则……诛心啊!他要直面自己践踏的每一条铁律,要用自己的仙力,一笔一划地“复刻”那些他违背的法则!这过程,无异于一场灵魂的凌迟!是对他司仪身份最彻底的否定与羞辱!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痛苦!
颜爵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惩罚,他……必须受!
一旁的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那散发着古老威压的规则卷轴,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颜爵,狐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颜爵愚蠢行为的无语,也有对他此刻处境的……一丝丝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乐姐姐此举,看似“轻罚”,实则是要颜爵深刻反省,从根源上认识错误。这,才是真正的教化。
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用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透着些许感慨的语气,对身旁的乐音轻声说道:
“乐姐姐,您这可真是……给咱们这位司仪大人,找了一件‘好差事’做呢!”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聊家常,却巧妙地缓和了现场过于沉重的气氛。
乐音闻言,侧过头,看向默,温婉的眼中带着一丝询问的笑意。
默笑了笑,目光扫过那卷规则,又看向颜爵,语气坦然,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无比真诚地说道:
“仙境谁人不知,在被您仙化之前,我呀……不过是个被‘那里’收养的人类弃婴罢了。”
她口中的“那里”,指的自然是禁忌之地。这是仙境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她的出身,并非天生的圣级仙子,而是由水清漓从溪流竹篮中捡回、经乐音仙化后才得以蜕变的后天仙子。
“若没有当年乐姐姐您以仙音洗髓,助我稳固灵体,化形成仙,”默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感激,“便绝不会有今日的默,更不会有资格站在这里,与诸位阁主同处一室了。”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自然,没有丝毫自卑或遮掩,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坦然承认自己的“人类出身”与“后天仙化”,并将一切的起点,归功于乐音的恩情。
“所以啊,”她转向乐音,狐狸眼中闪烁着狡黠而亲近的光芒,“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尤其是这灵犀阁的规矩,更是得好好琢磨。乐姐姐您让司仪大人抄规则,说不定……我还能在旁边偷学几招呢?”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她确实对灵犀阁的深层规则了解不深,借此机会观摩学习,并无不可。更重要的是,她以这种“自曝其短”、“虚心求教”的方式,既表达了对乐音的尊敬与感恩,又巧妙地……将颜爵的“受罚”,部分转化为了一个可供“学习”的契机,无形中,稍稍减轻了颜爵所面临的那种赤裸裸的“审判”压力。
这是一种极其高情商的……圆场与示弱。
乐音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默的用意。她看着默那副“我好学”的乖巧模样,温婉的唇角,不禁弯起了一抹更深、更真实的笑容。这丫头,心思玲珑,懂得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心怀善意,懂得给人台阶下。
“你这丫头……”乐音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宠溺,“倒是会找机会。也罢,你若想看,便在一旁看着吧。只是这规则深奥,非一日之功,需得静心体悟。”
“知道啦,乐姐姐!”默笑嘻嘻地应道,顺势便真的搬了个小凳子(用水变的),坐在乐音旁边,一副准备“旁听生”的架势。
颜爵跪在地上,听着默与乐音的对话,尤其是默那番坦然关于“出身”的言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羞愧难当。默以“人类弃婴”之身,后天修行至今,尚能谨守本分,明辨是非;而他,身为天生的灵狐、灵犀阁司仪,却因一己私欲,犯下如此大错……两相对比,他简直无地自容!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向地面那卷散发着威压的规则卷轴。当他的指尖触及卷轴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法则的威压,瞬间冲入他的脑海!他所违背的一条条规则,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凝聚起微弱的仙力,开始艰难地……“抄写” 起来。
灵犀阁内,一时只剩下规则符文流转的微光,以及颜爵那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
乐音安然品茶。
默静坐旁观。
一场风波的审判,以这样一种看似“温和”、实则“诛心”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而默那份对自身“出身”的坦然与对乐音的感恩,更是为这场审判,增添了一抹……关乎本心与道义的……深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