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观星台还残留着昨夜的寒意,几位值守官员围着星图,眉头拧成川字。烛火映着他们凝重的脸,桌上摊着测算纸,密密麻麻写满了星轨数据,却没人能说清那道紫芒的来历。“监正,那灵台郎说‘辅星耀世’,总不能真当错觉吧?”一个年轻官员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
监正抚着胡须,眼神复杂:“天象玄奥,或许是云层折射。此事对外就这么说,那份密报…等时机再呈御前。”他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折好,塞进袖中——纸上面,“紫芒坠京畿,辅星指雍亲”几个字格外醒目。
雍亲王府书房内,晨曦透过窗纱,洒在胤禛负手而立的背影上。他玄色常服的衣角垂在地面,纹丝不动,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戴铎垂手站在一旁,低声禀报:“主子,钦天监对外说是光影错觉,可咱们的人回报,昨夜确实有紫芒,亮度极高,坠向京畿。灵台郎当场受惊,提了‘辅星耀世’,被监正强行压下了。”
“辅星耀世?”胤禛缓缓转身,指尖捻着佛珠,眼底没什么情绪,却藏着一丝锐利,“继续盯着钦天监,尤其是那个灵台郎。另外,查京中可有借天象生事的迹象。”
“嗻!”戴铎又补充道,“九爷、十爷府上今早派人去钦天监打探;十三爷去了京郊大营;十四爷被皇上传召入宫了。”
胤禛眸光微闪——老九老十消息倒快,老十四被召见,是问军务,还是问天象?他沉吟片刻:“知道了,下去吧。”
用过早膳,胤禛正准备去户部,苏培盛匆匆进来:“主子,十三爷、十四爷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他挑眉,刚进书房,就听见胤祯的大嗓门:“四哥!昨夜那紫芒你瞧见没?钦天监说错觉,骗谁呢!我瞧着是吉兆!”胤祯穿着骑射装,袖口还沾着风尘,脸上满是兴奋,全然藏不住心思。
胤祥站在一旁,比他沉稳些,却也难掩关切:“四哥,京里已有‘紫气东来,辅弼新象’的流言,怕有人借此生事,对您不利。”他自塞外归来后,愈发感念胤禛当年的护持,早已心向这位四哥。
胤禛坐在案后,端起茶盏,指尖拂过杯沿:“天象本就玄之又玄,不必过多揣测。眼下西北军务、漕运改制才是要紧事,别被虚的分心。”他话里是告诫,也是保护——不愿把弟弟们过早卷进风波。
胤祯还想再说,胤祥悄悄拉了他一把,轻声道:“四哥说得对。只是…八哥那边,今早邀了几位翰林清谈,怕是也在关注天象。”
胤禛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下,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文人清谈罢了,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苏培盛又进来:“主子,九爷、十爷也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胤禟摇着折扇,胤?迈着大步,一前一后走进书房。胤?刚进门就嚷嚷:“四哥!那劳什子星象,别是有人想搞‘天命所归’的把戏吧?我听着就不是好兆头!”他嗓门洪亮,话里满是对八爷一党的警惕——上次胤禛帮他们化解古董走私的栽赃,这两位早已彻底站在胤禛这边。
胤禟收起折扇,眼神精明:“十弟话糙理不糙。如今这时候冒紫芒,难免引人遐想。我们的市井渠道听说,有人在传‘紫星应主,贤王当立’,虽没明指,但其心可诛!”
胤禛看着眼前四位弟弟,心中微暖。曾几何时,他们或陌路、或对立,如今却能齐聚一堂,为他着想。他放下茶盏,语气沉稳却带着决断:“你们的心意我明白。老九,你继续盯市井动向,有实证及时报我;老十,管好你的火器营,京畿安稳最重要;十三,京郊大营的操练别松懈;十四,皇阿玛委你西北军务,专心办好差事,别管京师流言。”
四人齐声应道:“谨遵四哥吩咐!”
书房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几人又密谈了片刻,从漕运说到军务,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若有外人瞧见,定会惊讶——素来冷面的雍亲王,竟能让四位手握实权的阿哥如此信服。
送走弟弟们,胤禛走向暖阁。刚推开门,就见明玉坐在窗下,手里拿着针线,正绣一个并蒂莲纹的香囊。阳光洒在她身上,藕荷色衣裙泛着柔和的光,她垂着眼,睫毛长长的,针脚细密,模样恬静得像幅画。
“王爷忙完了?”明玉抬头,眼中闪过笑意,放下针线起身,为他斟了杯茶——茶水温度刚好,不烫不凉。她鬓边簪着那支翡翠莲簪,温润的玉光映着她的脸颊,格外清丽。
胤禛接过茶,目光落在香囊上:“为爷绣的?”
“嗯,想着王爷时常在外奔波,带个香囊能安神。”明玉轻声道,指尖拂过香囊上的莲纹,带着一丝羞涩。
胤禛在榻上坐下,合上眼:“近来事多,倒让你费心了。”
“王爷辛苦。”明玉取来鎏金香炉,放入一小块香饼,淡淡的莲蕊清香缓缓散开,还混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异香,“臣妾新调的安神香,王爷歇息片刻吧。”
暖阁里静了下来,只有香饼燃烧的细微声响。胤禛靠在榻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连日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些。他睁开眼,看着明玉坐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绣线,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安定——这或许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片刻的岁月静好。
然而,这份宁静只持续了一炷香。苏培盛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主子!宫里有旨意到!梁谙达亲自来的,请您即刻接旨!”
胤禛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慵懒瞬间褪去,只剩下锐利。梁九功亲自传旨,绝非寻常!他起身整理衣袍,明玉也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担忧:“王爷…”
“无妨。”胤禛拍了拍她的手,大步向外走去。
前厅里,梁九功穿着明黄太监袍,手持圣旨,脸上带着微笑,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复杂。见胤禛进来,他展开圣旨,尖利的嗓音在厅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雍亲王胤禛,性秉刚毅,才堪重任。今西北军粮案虽已明朗,然漕运关乎国脉,特命尔总领漕运督察事务,清查积弊。另,尔侧福晋富察氏娴静知礼,赐东海明珠一斛、珊瑚树一对,以示嘉勉。钦此!”
胤禛撩袍跪倒,声音沉稳:“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接过圣旨,指尖触到明黄的绫缎,只觉得沉甸甸的——总领漕运是重权,特意赏赐明玉,绝非简单的褒奖。
梁九功上前一步,笑容不变,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王爷,皇上看了钦天监的密报,在乾清宫坐了许久才下旨。临走前,皇上还问了一句…‘星耀紫垣,当主何兆’?”
说完,梁九功后退一步,躬身道:“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告退了。”
胤禛站在原地,手握圣旨,目光深邃。皇阿玛果然把星象和他、和明玉联系在了一起!这漕运之权,是试探?是平衡?还是真正的信任?那句问话,又藏着怎样的机锋?
他抬头望向暖阁的方向,阳光正好洒在窗纸上,隐约能看见明玉的身影。康熙对明玉的关注,已从暗中揣测,走到了台面的赏赐与问询——这场围绕着星象、莲印、权力的风波,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