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后园的青砖地还沾着夜露,李三被拖出来时,手腕的血已经凝住,深蓝色粗布短褂上的血渍黑得发暗。明轩的剑鞘砸在他右手上,“咔”的一声脆响,他却只闷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死灰般的解脱。
“说!谁让你去行刺的?骨笛传给谁了?!”明轩的声音带着怒火,剑鞘又要落下,却被胤禛伸手拦住。
“他是死士。”胤禛蹲下身,手指捏住李三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指腹扫过李三牙齿内侧,没有毒囊——这是个没被安排“自尽”的棋子,却比有毒囊的更硬气。“问不出东西,留着他,或许能钓出同伙。”
他起身时,玄色常服扫过地上的血渍,声音冷得像冰:“苏培盛,持我令牌回府,让粘杆处彻查!所有下人,从管事到杂役,查行踪、查银钱、查接触的人!尤其是昨夜当值的门房,漏了一个,提头来见!”
苏培盛接过令牌,脚步没敢停——他从没见王爷这么动怒,连“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话都出口了,显然是真的怕了。
明玉的闺房里,药草香裹着晨光,陈嬷嬷解开她颈侧的棉布时,手指猛地顿住。昨夜还翻卷着、边缘泛青黑的伤口,此刻竟收得只剩一条细缝,新肉透着健康的粉红,连毒痕都快看不见了。
“这…怎么会这么快?”陈嬷嬷的声音带着颤,她摸过无数伤口,再好的金疮药也没这效果。
明玉靠在引枕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痂痕,麻痒的感觉顺着指尖窜上来——昨夜遇袭后,灵泉的气息自动涌到颈侧,像温水漫过伤口,修复的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意外。“许是嬷嬷的药好。”她垂下眼,声音放轻,掩去眼底的波澜。
陈嬷嬷没再追问,却用银针轻轻戳了戳痂痕边缘,新肉的弹性绝不像刚受了刀伤的样子。她重新敷上药,棉布裹得比上次松了些,眼底的探究却没散——这位小主子的体质,怕是异于常人。
雍亲王府的空气早被杀气裹住。粘杆处的暗卫穿着黑衣,像影子似的在院落间穿梭,所有下人被赶到空院里,名册摊在石桌上,名字被一个个点到。
“张顺!昨夜亥时三刻,你说去茅房,为何往後巷走?”暗卫的声音像冰锥,戳得门房张顺腿发软。
“我…我走错了!”
“撒谎!”另一个暗卫上前,一把扯住张顺的胳膊,“带走!拷问!”
戴铎拿着密报冲进书房时,胤禛正捏着佛珠,指节泛白。“主子!有线索了!”戴铎的声音带着急,“西角门的张顺招了,昨夜是内院王嬷嬷的儿子王小六让他离岗,放了个人进府,去了福晋的正院!王小六已经拿下了!”
“王嬷嬷?”胤禛的佛珠停了,那是乌拉那拉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管着正院的杂事。
“还有!”戴铎往前凑了凑,“后园杂役刘二招了,上月替人往府外递过竹筒,接头人的样子,和富察府跑掉的黑衣人很像!指使他的,是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秋纹!”
秋纹!又是正院!胤禛猛地攥紧佛珠,檀木珠子在掌心硌出印子。惠妃刚倒,乌拉那拉氏就急着对明玉下手,连身边人都敢用,真是胆大包天!“撬开王小六和秋纹的嘴!问清楚,黑衣人是谁,毒针从哪来!”他的声音冷得能结冰,“另外,盯死正院,一只苍蝇都别让她飞出去!”
富察府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明玉手里的书卷上。明轩进来时,还带着一身寒气:“妹妹,王爷回府清洗了,听说已经抓了七八个可疑的,都是正院的人!”
明玉合上书,颈侧的棉布蹭过衣领,没觉得疼。“哥哥放心,王爷会处理好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昨夜胤禛破门时的决绝,此刻还在她脑海里晃。
陈嬷嬷端着药膳进来,青瓷碗里的汤泛着油光。“侧福晋,补补身子,伤口好得快。”她把碗递过去时,目光又扫过明玉的颈侧,那截棉布下的痂痕,愈合速度实在太蹊跷了。
明玉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刚喝了一口,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胤禛——他换了墨蓝色常服,风尘仆仆的,却在踏进房门时,把满身戾气收得干干净净。
“伤口还疼吗?”胤禛坐在榻边,目光落在那截棉布上,声音软了些。
“不疼了。”明玉摇摇头。
胤禛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棉布边缘,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爷已经查了王府,抓了几个内鬼,很快就清净了。”他顿了顿,指尖捻了捻,“让爷看看伤口。”
明玉没法拒绝,微微侧过身。胤禛解开棉布一角,阳光落在伤口上时,他的瞳孔骤然缩了——那道狰狞的刀伤,竟已结成光滑的红痂,连一点发炎的迹象都没有!这速度,比战场上最快愈合的士兵还快!
陈嬷嬷的药…真有这么神?还是…明玉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主子!九爷来了!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还带了‘大礼’!”苏培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
胤禛猛地收回目光,眼底的惊疑被冷硬取代。他最后看了眼明玉的颈侧,声音沉了些:“你好好歇息,爷去去就回。”
他转身时,玄色衣角扫过榻边的锦缎,没回头。明玉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抚上颈侧的痂痕——灵泉的气息还在轻轻转,可胤禛刚才的眼神,分明是起疑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落在窗台上。陈嬷嬷站在角落,看着明玉的侧脸,眼底的探究更深了。而雍亲王府的地牢里,王小六的哀嚎声刚起,秋纹就已经开始发抖——这场清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