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夏忍不住笑出声,阳光从走廊高窗斜切进来,落在他微卷的额发上,替他染了层浅金的绒边。
她忽然想起方教授讲的张骞,想起长安城外的风沙与驼铃,可此刻心里却没有了西域的苍茫,只剩童话慌乱的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蝶,轻轻扫过她的眼帘。
“童话同学,我忙就先走了。”洛夏说完扬长而去。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因为她确实很忙。
童话望着洛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帆布包上的银铃余响还在空气里轻轻荡着,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沙扫过的戈壁。
方才她眼底的笑意明明那么清晰,可转身时的脚步又快又稳,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刚才走廊里的对话只是一场短暂的丝路插曲,曲终便人散。
他低头捏了捏掌心的月季花瓣,花瓣边缘已被攥得发皱,像他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头。“果然是独来独往的性子……”
他小声嘀咕,声音里掺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抬手无趣地抓了抓额前碎发,转身往反方向走时,连课本上的骆驼简笔画都显得没了精神。
另一边,洛夏快步穿过教学楼前的银杏道,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她却没心思拂去——方才走廊里童话泛红的耳尖、慌乱的眼睫,笑眯了她的眼她,她微微摇头快步往食堂去。
食堂的热气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时,洛夏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厅,很快就捕捉到了尹书恒的身影。
他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站在打饭队伍末尾,侧脸在食堂饭菜的味道里透着温和的轮廓。
“洛夏,这里!”尹书恒率先瞥见她,抬手朝她用力挥了挥,眼底漾开熟稔的笑意,连排队的队伍都跟着晃了晃,前面的同学回头看了眼,他又连忙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朝她眨了眨眼。
洛夏加快脚步走过去,挨着他站定,肩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洗衣液味道,心里的慌乱瞬间消散了大半。
“你也刚到吗?”她侧头问,目光落在队伍前方冒着热气的窗口,那里飘来糖醋排骨的甜香。
尹书恒顺着她的目光扫过食堂大厅,零星的空位散落在暖黄的灯光里,确实不用急着占座。
他笑着点头,指尖轻轻蹭了蹭裤缝,又往旁边挪了小半步——原本就不算挤的队伍,硬是被他让出了半个人的空隙,刚好够洛夏舒服地站着,不用蹭到身后打饭同学的书包。
“听你的,一起打。”他声音放得轻,目光掠过她耳尖那点未褪的薄红时,像触到了烫人的炭火,飞快移开,落在前方窗口飘出的热气上,“正好看看今天的糖醋排骨炖得够不够烂,上次你说食堂的排骨总炖得偏硬。”
队伍慢慢往前挪,食堂里的喧闹裹着饭菜香涌过来——红烧狮子头的酱香、清炒西兰花的脆嫩气息,还有蒸笼里飘出的糯米香,混在一起格外鲜活。
洛夏望着窗口里师傅颠勺时溅起的油星,鼻尖动了动,忽然听见尹书恒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随意。
“对了,早上方教授的课怎么样?”他侧头看她,眼角弯着熟稔的弧度。
“我听说她讲‘丝路缘起’时,能把张骞走戈壁的场景说得像在眼前演电影似的,你没听得入迷到忘了记笔记吧?”
说着,他还故意眨了眨眼,指尖比了个“奋笔疾书”的动作,惹得洛夏忍不住弯了嘴角。
洛夏被他逗得肩头微颤,指尖轻轻敲了敲帆布包侧兜——那里还放着早上记满丝路故事的笔记本,纸页间似乎还沾着点粉笔灰的轻白。
“哪有那么夸张,”她弯着嘴角,目光飘向远处正冒热气的蒸笼,语气里却藏不住笑意,
“不过方教授讲张骞过河西走廊时,我确实走神了会儿——总想起她描述的风沙,好像连食堂的热气里,都掺了点戈壁的干燥劲儿。”
队伍又往前挪了截,眼看就要到窗口,尹书恒忽然侧过身,顺手替她挡了挡身后推搡着打饭的学生,声音压得更低些:“那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
他眼底盛着笑意,指尖点了点窗口里刚端出来的糖醋排骨,“比如张骞看见塔里木河绿洲时,是不是像咱们现在看见这排骨一样,觉得总算没白走一趟?”
洛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琥珀色的酱汁裹着炖得软烂的排骨,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确实勾得人舌尖发馋。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打饭师傅的大嗓门传来:“同学,要什么菜?排骨就剩最后几份咯!”
尹书恒立刻抬眼,语速轻快:“两份糖醋排骨,再加一份清炒西兰花和……”他侧头看洛夏,眼神带着询问,“你上次说想吃的糯米鸡,今天窗口刚好有。”
洛夏愣了愣,才想起上周随口提过一句食堂的糯米鸡香,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她点头时,耳尖又悄悄热了些,看着尹书恒熟练地接过餐盘,指尖稳稳托着边缘,连一滴酱汁都没洒出来,忽然觉得食堂的喧闹和饭菜香,比刚才课堂上的丝路风沙,更添了几分踏实的暖意。
等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尹书恒才把装着糯米鸡的餐盘推到她面前,自己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快尝尝,今天的排骨炖得够烂,比上次强多了。”
他看着洛夏咬下一口糯米鸡,嘴角沾了点晶莹的米粒,眼底笑意更浓,“对了,走神归走神,笔记没落下吧?下周要交的史料分析作业,可少不了方教授课上的重点。”
洛夏咽下嘴里的糯米,抬手擦了擦嘴角,忽然想起走廊里童话递笔时微凉的指尖,还有他课本上那只褪色的骆驼。
她低头戳了戳餐盘里的西兰花,声音轻了些:“笔记没落下……就是上课的时候,遇到点小插曲。”
“哦!”尹书恒抬目,夹排骨的动作顿了顿,筷子尖还沾着琥珀色的酱汁,却没再往嘴里送,只是挑眉看向她,眼底带着点好奇,语气却依旧温和:
“小插曲?是钢笔又滑地上了,还是后排同学吵到你了?”
他太了解洛夏的性子——上课向来专注,能让她称作“插曲”的事,多半不是寻常小动静。
洛夏戳着西兰花的指尖顿了顿,青绿的菜叶被戳出个小坑。
她忽然抬头,撞进尹书恒带着笑意的目光,耳尖又悄悄热了:“都不是……就是钢笔掉了,有人帮我捡了。”
“哦?”尹书恒拖长了语调,夹起一块排骨递到她餐盘里,“是咱们系的同学,还是其他系来蹭课的?”
他记得方教授的课常有人蹭听,尤其是历史系之外的学生,总爱来听她讲丝路故事。
洛夏低头扒了口米饭,米粒在舌尖泛着清甜,却没压住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好像是二班的……叫童话。”
“童话?”尹书恒重复了遍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敲了敲餐盘边缘,忽然笑了,“是那个总在篮球场上晃悠,偶尔会在图书馆三楼靠窗位画画的男生?”
他这话一出,洛夏猛地抬头:“你认识他?”
“不算熟,”尹书恒夹了口西兰花,语气自然,“上次在图书馆借史料,看见他在画本上涂骆驼——画得不算好,但挺认真,旁边还写了行小字,好像是‘撒马尔罕的星空’。”
洛夏的心轻轻颤了颤,忽然想起童话课本上那只褪色的骆驼简笔画,还有他递笔时指尖的微凉。
她低头戳了戳餐盘里的糯米鸡,忽然小声说:“他……好像知道我的名字。”
尹书恒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沿,凑近了些:“哦?那他没说别的?比如……下次帮你占座之类的?”
洛夏有一些懵懵的看着尹书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