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阴影,似乎更深了。
温迪蹲在那里,像一只被暴雨淋湿后,缩成一团的绿色小动物,试图用沉默和黑暗来隔绝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那杯林风递过来的苹果酒,就放在他面前,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但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压压惊?
这哪里是压惊!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完之后,再递给他一杯水,问一句“烤得均匀吗?”
林风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
“巴巴托斯……大人。”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一把他从未想过会在此种情境下被使用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灵魂深处最核心的枷锁。
那枷锁上,刻着“自由”与“无拘无束”。
就在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
整个“天使的馈赠”酒馆,发生了堪称诡异的景象。
前一秒,还是雷鸣般的笑声和掌声,酒客们笑得东倒西歪,拍着桌子,叫着好,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欢乐到近乎癫狂的气氛。
后一秒。
笑声,停了。
掌声,没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瞬间蒸发。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大笑的姿态,嘴角咧到一半,眼睛眯成一条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从狂喜,变成了极度的震惊与茫然。
他们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巴巴托斯?
那个……蒙德城的守护神,那个自由与诗歌的象征,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故事里的风神?
他……在这里?
在哪个角落?
是哪个倒霉蛋被认错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林风所指的方向——那个蹲在角落里,试图把自己变成一盆蘑菇的……绿色身影。
是他?
那个为了赊酒,当众表演咏叹调的穷酸诗人?
那个被系统公开处刑,欠了一屁股酒账的酒蒙子?
那个被捉弄到捂着脸蹲在角落,社会性死亡的家伙?
他……是风神?!
开什么玩笑!
这一定是新的恶作剧!对!一定是!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自我怀疑,认为这只是一个太过恶劣的玩笑时。
那个蹲着的“蘑菇”,动了。
温迪,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一直捂着脸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当他露出全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脸上的窘迫、羞愤、绝望、生无可恋……所有那些属于“穷诗人温迪”的表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仿佛之前那个出尽洋相的家伙,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皮影戏。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让所有蒙德城居民都感到心头一暖的,略带一丝无奈与俏皮的笑容。
“哎嘿~”
一声轻笑,如同清风拂过琴弦,带着几分“被发现了呢”的坦然,和几分“真拿你们没办法”的宠溺。
这声“哎嘿”,像是一道惊雷,劈碎了所有人最后的疑虑。
因为,这声线,这语气,这神态……和传说中,那位偶尔会化作少年模样,在蒙德城游荡的风神,简直一模一样!
他站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身上那件原本有些褶皱的绿色外衣,仿佛被无形的风熨烫过一般,变得平整而顺滑。
他头顶那根标志性的呆毛,也轻轻晃动了起来,仿佛有风在托举着它。
最可怕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
就在这一瞬间,他完成了从“酒蒙子诗人”到“风之神巴巴托斯”的蜕变。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一杯酒而卑躬屈膝的吟游诗人,他站得笔直,身姿飘逸而空灵,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那双碧绿的眼眸,清澈得如同初春的湖水,倒映着整个酒馆里惊骇的人群,目光里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悲悯,和一丝属于神的……淡漠。
他,就是风。
他就是自由。
“哇……哇啊啊啊啊啊——!!!”
派蒙是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来的,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小手直直地指着温迪,整张小脸都扭曲了。
“他……他他他……他真的是风神?!那个被逼着唱咏叹调的家伙?!”
荧也张大了嘴巴,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想起了风龙废墟前,那个弹奏着《风与牧歌》的少年;想起了低语森林里,那个能听懂风声的伙伴;想起了一路上,那个看似不着调,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指引的吟游诗人。
原来……原来如此。
她们一直在寻找风神,而风神,一直就在她们身边。
并且,还被林风……捉弄得这么惨?
荧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荒诞到极点的幽默感,反复地捶打和重塑。
酒馆里的酒客们,一个个都成了表情包。
有的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有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甜甜花。
有的则直接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想要下跪,却因为太过震惊而使不上力气。
神啊……他们刚才……不仅在嘲笑神,还在拍着手叫好,让神去唱咏叹调……
完了,感觉明天就要被西风骑士团的“神之眼”请去喝茶了!
就在这片死寂的、充满了震撼与恐惧的海洋中。
一个清脆的、物体被轻轻放在桌面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吧台后方。
迪卢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留影机。
他那双一直带着戏谑和看热闹意味的赤色眼眸,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冰刃般锐利的寒光。
他不再看一个有趣的“朋友”,而是在凝视一位……失职的神明。
他看着那个已经恢复了神明之姿的温迪,用一种低沉而压抑着某种复杂情绪的语气,缓缓开口。
“风神……巴巴托斯……”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你终于肯现身了吗。”
轰——!
瞬间转为……肃杀的严肃。
关于风魔龙的谈话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