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老师那仿佛蕴含着深意的问题,在教室里回荡,打破了晨读后惯常的宁静。
“同学们,你们觉得,我们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它所呈现出的‘真实’,是否就是它全部的模样?或者说,是否存在另一种‘真实’,隐藏在表象之下,等待着我们去发现,甚至……去唤醒?”
问题一出,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课堂气氛立刻活跃起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最不缺乏的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率先举手,语气笃定:“我觉得肯定有!宇宙这么大,说不定就在某个星系,存在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外星生命,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另一个女生则带着浪漫的幻想:“也许我们脚下就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呢?像《地心历险记》那样!”
这时,一个平时就喜欢钻研各种阴谋论和哲学问题的同学,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气说道:“要我说,没准我们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虚拟程序呢!就像《黑客帝国》或者《楚门的世界》一样。我们现在的生活,身边的一切,甚至我们的记忆和情感,可能都是被某种更高存在设定好的代码。我们自以为的自由意志,搞不好只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必然结果——我们,可能都只是Npc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你个Npc!《楚门的世界》看多了吧你!”腾矢笑得最大声,用力拍着桌子,“你以为你是楚门啊?从小到大的生活,爸爸妈妈,朋友老师,全都是演员,全都是虚假安排好的?太离谱了!”
“就是就是!”微也笑得前仰后合,“那照你这么说,我昨天考试不及格也是程序设定咯?那我可要投诉这个垃圾程序!”
在一片轻松戏谑的氛围中,唯有准信,怔怔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加入朋友们的玩笑。那句“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Npc”,还有腾矢反驳时提到的“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虚假安排好的”,像两根无形的针,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他心中那处隐隐不安的角落。
(虚假……安排好的……?)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既视感席卷了他。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他真的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窒息感。
“准信?”慧老师温和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你呢?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准信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告诉他这个世界美好得不像真的?说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好像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必须去完成的使命?这些念头太过荒诞,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我,我不知道。”他最终只能低下头,闷闷地吐出这几个字。
慧老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表面的困惑,看到他灵魂深处那点挣扎的微光。但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自然地开始了今天的正式课程。
然而,准信的异常并没有就此结束。
下课铃响,腾矢、楠、健太、微和莉莎立刻围了过来。
“喂,准信,你刚才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腾矢关切地搂住他的肩膀。
“是啊,准信,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楠柔声问道,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嘛,我们可是好朋友!”健太也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
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关心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包围。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疏离。他看着伙伴们真诚的脸庞,心中那股“忘了重要事情”的空洞感却愈发强烈。
“我……我没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朋友们将信将疑,但看他不想多说,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约定放学后一起去吃新出的冰淇淋,试图让他开心起来。
放学回家,与腾矢在街角告别。推开家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
“回来啦?今天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炸猪排和味增汤哦!”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暖。
“儿子,快来看!爸爸今天特意早点下班,给你带了这个!”父亲扬了扬手中崭新的碟片盒子,上面赫然印着《奈克瑟斯奥特曼》的封面图案——那银黑相间的巨人身影,再次让准信的心跳漏了一拍。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本该是其乐融融。但准信却显得有些食不知味,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拨弄着。
细心的父母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
“准信,怎么了?今天在学校不开心吗?”母亲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他。
父亲也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儿子,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有什么困难或者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一起面对。”
父母关切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羽翼,轻轻拂过他不安的心。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珍宝。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温暖中,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疑虑彻底抛开。
(是啊,我有爱我的父母,有关心我的朋友,有平静美好的生活……我到底还在不安些什么?)
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爸爸妈妈!我没事,可能就是学习有点压力,我会调整好的!”
晚上,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准信却辗转反侧。白天的种种违和感,朋友们关切的脸庞,父母深沉的爱,还有那该死的、总是在他脑海中闪现的银色巨人……各种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疲惫最终战胜了思虑,他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他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中,他不再是普通的高中生。他屹立于大地之上,身躯是数十米高的银色巨人!面对的是扭曲狰狞、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恐怖怪物——异生兽!而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的,赫然是腾矢、楠、健太、微和莉莎!他们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充满科技感的作战服,手持造型奇特的武器,眼神坚毅,呐喊着与怪物搏斗!
战场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他看到莉莎为了掩护他而被能量弹击倒,看到健太怒吼着冲向兽群,看到腾矢和微在废墟中穿梭救援……最后,一只庞大无比的异生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他——银色巨人猛冲过来!他拼命释放光线,却感觉体内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
“嗬——!”
准信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窗外,天刚蒙蒙亮。
(是梦……只是个梦……)
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但梦中那濒临毁灭的绝望感,战友们奋战的身影,以及那种身为银色巨人却无力回天的沉重,都太过真实,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今天是与楠、健太、微、腾矢他们约好去爬山的日子。他甩了甩头,试图将噩梦的阴影驱散。
(只是压力太大了……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起身开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