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献祭阵法的崩溃,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块巨大的明矾,战场局势瞬间澄清。那令人窒息的汲取感和灵魂层面的压制感烟消云散,虽然血腥味依旧浓烈,沙盗的嚎叫也未停歇,但笼罩在守军心头的绝望阴霾,却被一道自镜台斩出的无形利刃,悍然劈开。
天空中的暗红污秽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露出了后方略显苍白却真实的天光。失去了阵法加持,沙盗们那被强行催发的狂乱气息如同漏气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本能的不安。而守城军民,则在经历了从地狱到人间的剧烈转变后,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更加坚定的守护意志,如同星火燎原,迅速燃遍残破的城墙。
“阵法……破了?!”赵猛拄着膝盖,喘着粗气,肩胛处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脸上却满是难以置信的兴奋。他环顾四周,那片被林墨重构出的“净土方舟”依旧稳固,将他和同伴们保护在内。
“是林墨做的。”苏晓一边快速为赵猛进行紧急包扎,一边肯定地说道,她的“纤毫洞察”能捕捉到那残留的、与镜台同源的规则之力,“他成功了,而且……他似乎获得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阿蛮和墨羽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阵型开始出现混乱的沙盗,但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墨羽低声道:“强行干涉并瓦解如此规模的复合阵法……这即使在凤凰公会内部,也罕有人能做到。他对‘镜’之力的运用,已经超出了常规回响者的范畴。”
顾长老将重伤昏迷的石磊和力竭晕倒的夏晚小心地安置在“净土”中央,他苍老的脸上满是复杂。既有对弟子牺牲的痛心,对文明险些倾覆的后怕,更有对林墨这个“外来者”所展现出的奇迹般的意志与力量的震撼与感激。他望向镜台的方向,深深一揖:“文明不绝,薪火有继……老朽,拜谢!”
与守军一方士气大振相反,沙盗联盟和凤凰公会的残存者,则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与恐慌。
“马尔扎哈大人!”赤魇扶住踉跄吐血、气息萎靡的蚀土师,脸上写满了惊惧。那颗镶嵌在法杖顶端的暗红宝石布满裂纹,其中蠕动的光芒也变得极其黯淡。马尔扎哈是他们在技术层面和高端战力的核心,他的重创,意味着夺取镜台碎片的计划已经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废物!都是废物!”血狼挥舞着弯刀,暴躁地砍翻了两个因恐惧而后退的沙盗,但他猩红的眼眸深处,也同样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依赖马尔扎哈的阵法削弱守军并强化己方,如今阵法被破,对方又出现了能施展神鬼手段的强援,继续强攻,代价将难以估量。
“撤……暂时撤退……”马尔扎哈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的痛楚,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隐藏在镜台中的回响者,刚刚展现出的对规则的理解和干涉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目前所能应对的极限。除非……动用那最后的、连他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底牌。但那是最终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揭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蕴含着风雷,自镜台方向传来。
光芒一闪,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台光幕之外。他的脸色带着力量透支后的苍白,气息也有些起伏不定,但那双暗金与数据流交织的眼眸,却如同高悬的明镜,清晰地映照出战场上每一个敌人的位置、状态,乃至他们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
融合了第三块碎片,尤其是这块蕴含了“记录”与“承载”特性的“文明之镜”碎片后,他的感知能力得到了质的飞跃。无需刻意发动“镜界追溯”,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一切,都如同摊开的书卷,在他心中清晰呈现。
他看到了马尔扎哈体内混乱的能量和那宝石深处隐藏的、令他心悸的沉睡气息;看到了血狼那外强中干的暴躁和沙盗们开始浮动的军心;也看到了赤魇那隐藏在惊惧之下,依旧在寻找机会的毒蛇般的眼神。
“苏晓,标记敌方所有头目及能量节点!”
“阿蛮、墨羽,远程狙杀与近战突袭配合,优先击杀赤魇,阻止其远程骚扰和布置陷阱!”
“赵猛,还能战吗?随我正面冲击,目标——血狼!”
“顾长老,请您坐镇后方,保护石磊和夏晚,并协调守军,清剿残余沙盗!”
一连串清晰、精准、针对性极强的指令,通过精神力链接瞬间传达至每一位队员脑中。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冷静到极致的战术分配。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的默契,让团队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进入了反击状态!
“哈哈!老子还能打十个!”赵猛猛地一拍包扎好的肩膀,不顾疼痛,再次凝聚起“不动磐石”的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厚重。他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紧随着林墨,朝着血狼的方向发起了反冲锋!
苏晓的“纤毫洞察”全力运转,瞬间将沙盗阵中所有小头目、以及那些残存蚀土魔像的能量核心,全部标记出来,信息同步共享给阿蛮和墨羽。
阿蛮深吸一口气,将最后几支特制弩箭搭上弦,眼神锐利如鹰。墨羽的身影再次融入环境的阴影,如同致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正在后撤的赤魇潜行而去。
顾长老重重点头,木杖一顿,雄浑的声音传遍城墙:“守经人听令!随义士们,反击!驱逐邪魔,护我圣城!”
残存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跟随着林墨和赵猛冲锋的方向,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混乱的沙盗发起了全面的反攻!
反击的势头,比预想中更加猛烈和高效!
林墨没有直接与血狼硬拼,他的“镜界重构”消耗巨大,无法频繁使用。但他此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战术核心。
他如同一个移动的“全息雷达”和“战术指挥中枢”,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抬手,都基于对战场信息的完美掌控。
当血狼狂吼着劈出血色刀芒时,林墨只是看似随意地向侧前方踏出一步,赵猛的“不动磐石”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个位置,完美格挡。而林墨的手指轻点,一道细微的数据流光芒射出,并非攻击血狼,而是精准地命中了血狼身后一名正准备投掷飞斧的沙盗小头目的手腕关节。那小头目惨叫一声,飞斧脱手,反而砸伤了旁边的同伴。
当赤魇试图借助沙盗的掩护,再次拉开距离进行狙击时,墨羽如同未卜先知般,从他最意想不到的阴影角落发动突袭,逼得他手忙脚乱。而阿蛮的弩箭,总是能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封死他最佳的躲避路线。
苏晓更是将“纤毫洞察”与林墨的全局感知相结合,不断微调着团队每个人的位置和攻击节奏,使得整个反击如同行云流水,将沙盗本就混乱的阵型切割得七零八落,再由士气如虹的守军逐一歼灭。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般的战术优势。沙盗们感觉自己仿佛在与一个全知全能的对手作战,每一次攻击都落在空处,每一次防御都被轻易瓦解,身边的同伴莫名其妙地倒下,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混蛋!有本事跟老子正面打!”血狼气得哇哇大叫,他空有一身蛮力,却连林墨的衣角都摸不到,反而被赵猛和周围守军配合着在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马尔扎哈在赤魇的护卫下,试图再次催动那裂纹遍布的暗红宝石,召唤残余的蚀土魔像或者施展大型法术。但林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一股无形的“镜映”之力笼罩过去,并非攻击,而是干扰——干扰他对能量的凝聚,干扰他与宝石深处那沉睡气息的微弱联系!
马尔扎哈闷哼一声,法术再次被打断,反噬之力让他又喷出一口黑血,看向林墨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对方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意图!
兵败如山倒!
沙盗的溃败开始了。失去了指挥、失去了阵法加持、在对方精妙到恐怖的战术打击下,这些乌合之众的士气彻底崩溃,开始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首领!挡不住了!快走!”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卫拼死护住状若疯狂的血狼,向着大漠深处退去。
赤魇也虚晃一枪,逼退墨羽,身形化作一道暗红流光,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盟友,向着与沙盗不同的方向遁逃。他知道,任务已经失败,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马尔扎哈看着溃散的沙盗和逃离的赤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果决。他知道,自己重伤之躯,很难逃脱了。但他绝不允许自己落入对方手中,更不允许凤凰公会的秘密被轻易探知。
他猛地举起那裂纹遍布的法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股精血喷在暗红宝石之上!
“以我之魂,唤汝之名……虽不能降临,亦当赐予……终末的赠礼!”
宝石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碎裂!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毁灭意志的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然后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做完这一切,马尔扎哈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迅速消散,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完成使命般的解脱。
林墨眉头紧皱,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隐晦的波动,但无法阻止,也无法立刻解析其含义。那波动似乎并非攻击,更像是一个……信标?或者说,一个被激活的“标记”?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再次升起。凤凰公会的手段,果然层不出穷。
战场上的厮杀声逐渐平息,沙盗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守军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赵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虽然疲惫,却畅快淋漓。阿蛮和墨羽也开始清理战场,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苏晓则快步走向昏迷的夏晚和石磊,进一步检查他们的状况。顾长老指挥着守经人开始救治伤员,清理废墟。
林墨站在原地,缓缓平复着呼吸和体内激荡的力量。他抬头,望向镜台,那块碎片依旧在其中悬浮,与他遥相呼应。他又望向马尔扎哈尸体旁那碎裂的宝石残骸,以及远方赤魇和血狼逃离的方向。
胜利只是暂时的。凤凰公会的威胁并未解除,那个被激活的“标记”如同悬顶之剑。而如何真正安抚此界英灵,彻底获得碎片的认可,并将其力量用于应对未来的危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大漠的风,卷着沙尘与血腥,吹动他的衣袂。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但更深的迷雾与挑战,似乎才刚刚揭开帷幕。